第5章 假山下

直接嫁进来做二少夫人,不好么?

褚家的事情逐渐越传越广,几日后,江瑜珠又从陈婳那里得知,乞巧那夜曾欺负过她的褚遥知,因为家族一夜之间的败落,被家中想尽办法送到了陈王身边做侧妃。

皇帝三叔父陈王,传闻是京城众多无实权的王爷中,皇帝少有还会给两分面子的人,褚家找他做最后的靠山,倒是条路子,只是……陈王毕竟是圣上的叔父,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这便是姑娘家的命运,必要的时候,就是家族的牺牲品。”陈婳说起这事的时候长吁短叹,望着面前开的正盛的一池荷莲,仿佛已经窥见了一过当夏它便开始衰败枯荣的样子。

饶是江瑜珠对褚遥知的印象再差劲,听到这的时候,也不禁为她揪心了一把。

可转念一想,褚家是杀害了她全家的罪魁祸首,褚家的女儿落难,她又为何要替她伤心呢?她爹娘在大火中绝望被烧死的时候,褚家可有人为她家落过一滴泪?她如今该好好吃一盏酒,感叹天道好轮回才是。

只是可惜,这日她没有单独吃酒的机会。因为这日,周老夫人嫁出去的女儿,曾经的周三小姐周端阳回来了,还带回来她膝下独子,周家的表少爷,萧神远。

“这位萧家表哥,论起样貌其实是不如大表哥的,但是也只差了那么一点,而且大表哥常年肃穆,不近人情,萧家表哥却温润又和善,总是一张笑面脸,叫人如沐春风。所以在上京城的姑娘们心里,还是萧家表哥更得青睐的。对了,他还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子,圣上都曾于宴上当众夸过他呢。”

每当江瑜珠不认识这一个又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达官显贵、亲朋友邻的时候,陈婳总是能适时地为她答疑解惑。

“还有啊……”陈婳说到要紧处,促狭地笑了笑,拱了拱她的胳膊,示意她将目光放到不远处的花厅里。

她们如今站在一幅巨大的屏风后头,边上又有盆栽遮挡,悄悄望着花厅的视线,几乎能将全局都尽收眼底。

典雅敞亮的花厅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老夫人在最上首,与她并排的椅子并无人落座,大夫人温氏坐在她的下首右手边,左手边坐的是二夫人何氏,这两位瑜珠都是见过的。那么温氏身边背对着她们、光背影瞧上去便雍容华贵的妇人,想来就是老夫人的女儿,周端阳。

再往下便是几个小辈们老老实实地坐着,在长辈们面前不敢造次。江瑜珠目光一个个扫过去,蓦然瞧见周玉璇身边坐的何纤素,虽举止神态都与寻常无异,但吃茶的时候,总是不经意便将目光飘向了斜对面。

而她的斜对面,只有坐在周端阳身边,同样拿后背对着她们的萧家表哥,萧神远。

“可惜了,萧家世代簪缨,祖上最高曾做到过首辅宰执,如今的萧姑父又是翰林中人,是断不可能为自家儿子娶一个贬谪罪臣之女的。”

陈婳凉凉地说着,望向何纤素的眼神不知是可怜多一些,还是可笑多一些。

江瑜珠心绪复杂,无端想起乞巧那夜曾于花灯底下提醒自己的何纤素。在她看来机敏聪慧、时刻懂得明哲保身、隐忍退让的何纤素,在面对遥不可及的心上人的时候,也只能是这般小心翼翼,可望而不可得。

寄人篱下,身份低微。

好像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就把人钉死在了框架上,永世不得翻身。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可怜她,或许是可怜自己,江瑜珠双手绞紧,定定地望着这一幕,喃喃道:“我若是她,倒是想为自己争一把。”

一边的陈婳没有吭声。

江瑜珠悠悠回过神来,只觉自己身边气息不大对劲,微微转头,便看见陈婳在拼命同她使眼色。

在她们身后,那位整个周家看起来最不好惹、最板正严厉的大少爷周渡,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里。

她心头一震,顶着他威严的审视,赶忙屈膝,低头行礼。

不知他方才都听见了多少……

江瑜珠既为自己捏把汗,也在心底里为何纤素默默祈福,亦步亦趋跟在陈婳身后,赶紧进了花厅。

花厅中初次见面的周端阳见到她自是好奇,仔细端详一番,笑着问:“这便是瑜珠吧?真是生的好模样,早听闻家中将你接了过来,却一直不得空来见见你,当年多亏了你祖父祖母,才有我们周家的今日。”

瑜珠尚未坐稳当,听到她这话,又赶忙起身:“这些事都是祖辈们的缘分,瑜珠说不上话,瑜珠还要多谢老夫人和诸位叔伯婶婶的垂怜,才不至于漂泊零落,无依无靠。”

周端阳闻言,脸上笑意越发深厚:“你是个好孩子,快别拘谨了,赶紧坐吧。”

瑜珠这才能好好地坐下。

只是她刚一坐下,就看到屏风边上,周渡也泰然自若地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想来适才不跟在她和陈婳身后直接过来,是为了避嫌。

她端起茶盏悄悄望了眼他,又望着自己对面还空着的椅子,知道他若是此刻在厅中落座,便定是要坐在她对面了。

想起适才的尴尬,她心下一阵发怵,低着脑袋怎么也不敢抬高,不敢看他真的在她对面坐下。

他定会端着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竖着两道剑眉,望得她从心底里发寒,叫她后悔自己的脱口而出,不知羞耻。

但好在周渡并没有坐下的打算,他只是来将萧神远从老夫人面前带走,叫他跟自己去书房议事。

自家孙子和外孙走的近,老夫人自然没有什么阻拦,笑呵呵地放了萧神远走,看着二人结伴而去的背影,满眼只写满了称心如意四个字。

江瑜珠提着的一颗心也总算可以放下,端起茶盏,一面庆幸他没有落座在自己对面,一面又谴责自己实在是想的太多,人家兴许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也压根不会浪费时间来多看她两眼。

花厅热闹依旧,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细碎时光既漫长又难捱,瑜珠只觉自己端着身子坐到浑身都僵硬了,才听到有下人来报说午饭准备好的消息。

到周家快一个月,她基本上每日用饭都是在老夫人的院子里,或是和陈婳一起陪老夫人在堂屋吃,或是自己单独在屋子里吃。像今日这般全家聚在一处的,除了她刚来那晚和七夕那晚,便再没了。

而且那两晚,周渡都不在。

好似她刚来的那段日子当真是他最忙的时候,自从王家和褚家的案子结了之后,她在家中见到他的次数都变多了。

周家人口多,光大房和二房的几个孩子加起来便有七八个,再加上她们这几个或近或远或根本毫无血缘关系的表姑娘,一桌显然是坐不下的。遂每次家宴的时候,都是长辈们一桌,小辈们男女分席,各一桌,中间用屏风隔开,互相正望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