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表哥(第2/2页)

“瑜珠,既然事情今夜已经尘埃落定了,那说不定,明日大爷就会来告诉你关于你家的消息了,你看开点,好歹他们是得到惩罚了。”

“得到惩罚?我全家上下几十口人命,全部被火烧死,他们只是全家被贬为庶人,这也算得到惩罚?”

江瑜珠觉得荒唐,此时此刻,这个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显得荒唐。

“可他们毕竟还有一个在宫里当贵妃的娘娘撑腰。”陈婳道,“瑜珠,人得向权力低头,不论何时都是。”

人得向权力低头,江瑜珠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走在街上,连看到知府县令,都要及时屈膝行礼。只是她还是不甘,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什么贵妃的母家,就可以不必以命偿命呢?

她红着眼,捂着嘴角忍不住呜咽,连哭都不敢哭的太大声。

陈婳好言相劝了几下,便有些不耐烦,见她依旧只会落泪啼哭,道:“好了,慈安堂最需要宁静,如今夜都已经深了,你还这般哭,会吵到老夫人睡觉的。”

寄人篱下,便是这样连哭都不能自由地放声哭的。

江瑜珠忍着泪水点点头,等到陈婳走了,才敢又小声地呜咽,闷在被子里将衣襟被罩全部打湿,云袅陪着她一块儿哭,主仆俩抱在一处,渐渐的,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直至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过来,问她是不是有何不妥,路过她的屋子,只听到一阵沉闷的哭声。

江瑜珠连忙擦干眼泪摇摇头,一个劲儿地跟刘嬷嬷解释,说自己只是想家了,一时情绪失控,才会如此,周家并无任何不妥。

刘嬷嬷叹气,也算体谅她,安抚了她几下才离开。

江瑜珠目送她逐渐融入黑暗的背影,心下灰败,摸摸眼角新泛出的泪水,叫云袅给自己准备了盏灯笼。

她想去花园散散心。

再这样在屋子里闷下去,她怕自己永远只会想着那一件事,不停地哭。

周家的花园偌大,她寻常时候走完都要花上小半个时辰,如今心里装着事,夜色又深,走的便比以往更慢。这里停停,那里看看,拎着灯笼照在水中央,明明只是想数究竟有多少涟漪在推动自己昏暗的倒影,最终水中却不期而至三个倒影。

除了她,还有她的爹爹和娘亲。

“爹爹,娘亲,瑜珠想你们了。”走过大半个花园已经控制住的泪水,在这一刻又不可避免地上涌。

她哭的小心翼翼,不敢惊动这里的一草一木,生怕有个人过来会发现她,说她在抱怨周家的不好。

这样的泪水压抑又绝望,她独自蹲在湖边,埋头崩溃了许久。

自前厅方向有盏灯火正徐徐向这边而来,她也没有发现,直至小厮的一声“谁在那里”,她才狼狈地抬起头来,满脑袋的泪水和汗水糊做一团,楚楚可怜。

她顺着灯火的微光,看见来人的模样。这次的他没有骑马,而是站在平地上,端正的武袍青蓝相间,腰间一如既往佩着那枚刻着刑部字样的铁牌。他眉宇清正,锋利的眉峰有如刀削,星目朗朗,坚毅有神。

高大,挺拔,威严凛然。江瑜珠在看清他之后便有些怵,瑟缩着起身,福了一福:“大表哥。”

那人听到她的话,显然顿了一下,旋即拧紧眉头,如同审问犯人一样严肃地审问她:“你是何人?”

“我是江瑜珠。”

瑜珠知道他在办褚家的案子,那必定也是将她家的事和她的来历调查清楚了的,便不再费口舌与他详说,只是又垂首,整理了下自己狼狈的哭容。

“为何半夜独自一人在此哭泣?”他好似真把她当成了他刑部的犯人,每一句话都直中要害。

“我只是想家了。”瑜珠怯怯地说着,双脚并拢,不知为何,很想从他的眼皮子低下逃走。

对面之人静了片刻,听完她的回答,不知在想什么。她也不敢抬头去看,只听见冗长的沉默过后,他才道:“日后周家就是你的家,从前家里的事,自己看开些吧。”

江瑜珠忙又福了一福:“多谢表哥开导。”

“嗯。”他喊身边小厮掌灯,正要从园中另一条路走,瑜珠却忽而闻见夏夜清风送凉,连带将他身上的点点血腥也弥漫开来。

“表哥!”她突然又上前一步,提着灯笼紧张地看着周渡。

周渡回首,无声地望着她。

“我,我有件事想要请教表哥。”瑜珠抓着灯笼柄的手心已经在出汗,脸上涔涔到反着光的汗和泪也没处理干净,就这样完全暴露在周渡的眼皮底下。

他又应了一声,询问的眉眼示意她有话直说。

江瑜珠做足了心理准备,依然还是紧张,说话时软糯的声音不住在颤抖:“褚家,当真是放火烧了我全家的凶手吗?”

周渡望着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知道她久居深闺,是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这种事的。

“谁告诉你的?”他带了点低压的警惕道。

“街上,茶楼里,有人在说。”瑜珠见他的神色有异,知道这多半是真的,又问,“那圣上对褚家的处置,也当真只是全家贬为庶人而已吗?”

“而已?”周渡正过身,刚正不阿的一张脸正对着江瑜珠,居高临下带着压迫,“你知道为了从褚贵妃手里扳倒褚家,多少人花了多少心血才完成的这一步吗?在你嘴里,就只是一个‘而已’?”

瑜珠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在倒流,湍急颤抖:“可是杀人偿命,褚家杀了我全家,难道还不能叫他们的主谋以命抵命吗?”

周渡冷了脸,办了一天的案子,浑身都沾着他人的血腥,本就不是很舒服,听到这种小姑娘单纯过头的想法,实在是一点仁慈都没有,只想对她劈头盖脸教训一通。

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毕竟是家里的客人,又刚失了双亲,年纪尚小。

他听着不知哪棵树上的蝉鸣,最终只是冷淡道:“夏虫不可语冰。”

作者有话说:

开始了,周狗他开始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