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星河陷落

暗无天日的空间, 有时候反而能给人最大的安全感。

毕竟。

没有光,也就不会有影子。

当世界完全黑暗的时候,才是真正一视同仁的时刻。

没有分明的黑与白, 是与非, 也不再有色彩。

所有的阴暗都藏在角落里,永远不会被发现。

迟晏掐断了通话,然后面无表情地将这个新号码再一次拉进了黑名单。

片刻后,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

【郑齐越】:兄弟, 没事吧?沈老头跟你说什么了?

【郑齐越】:也怪我,没想到他会突击, 可能是来监督我写论文,恰好听到了, 你们没吵架吧?

【郑齐越】:老头好像气得不轻, 他刚刚把手机还给我的时候, 我感觉他想吃人。

迟晏回了句“没事”。

而后又叮嘱了一句:【刚刚我跟你说的事, 你就当我没提过。别在他面前提起我和那个女孩子的关系, 谢了。】

许久后,对面反复输入又撤回, 总算没有追问, 只回了个“好”。

迟晏收起手机, 抬手摁了摁眉心, 让大脑慢慢放空。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

许久后,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框上打下“荒原”两个字。

百科词条第一个跳出来。

《荒原》(程遇商创作长篇小说)。

发表后相继获得中国内地木华奖、意大利文学“与萨德卡”奖项。

同名影片拍摄中。

迟晏没什么情绪地滚动着鼠标,往下翻。

交稿之后,他从来没有再关心过与这本书相关的任何消息,今天还是第一次。

百科上的简介十分简单。

“《荒原》讲述了十九世纪中期, 美国西部加利福尼亚淘金潮背景下,一位瘦弱的华裔青年陶羽因生活窘迫加入了狂热的淘金潮流。陶羽在矿山中被困四十七天,与来自世界各地的淘金者角逐、斗争,最后获得了财富与成长。”

下面还有一些读者的书评。

“在西部淘金潮的宏大背景下,程老师用小人物的角度作为切入点。人性的扭曲与绝望的现实表现得淋漓尽致,结局却无比治愈。”

“不愧是程遇商,末世界的向日葵,永远能在绝望中发掘善意和力量。”

“非常有挑战性的风格,程作家称得上当代青中年作家中笔力的代名词。”

末世界的向日葵。

绝望中的善与力量。

迟晏盯着这两句话看了一会儿。

没等他有什么反应,楼梯上传来了绵软的脚步声。

迟晏下意识地打开一盏灯,抬头看过去。

楼梯上,女孩子穿着薄薄的连衣裙,揉着太阳穴往下走,满脸都是困闷与醉后的不适,脚步却还算稳。

她一步步走下楼,走进暖黄的灯光里。

她看着黑乎乎的窗户和昏暗的灯光,茫然又困惑地说:“迟晏,我睡了这么久吗,天都黑了啊。”

说着,又按着太阳穴咕哝了一声:“脑袋好痛,是因为喝酒吗?我也没喝多少叭,怎么会这么难受……下次我再喝我就是狗。”

迟晏坐着看了她很久。

她说话的声音与平时很不同,更加软绵,口齿有一点不清,带着微醺。

如同一只撒娇的奶猫。

又像林间清澈的鹿。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灯恰好被她的脑袋挡住。

光晕将她的发丝染上点明亮的暖色调,某一瞬间那光似乎并非从她身后打在她身上。

而就好像,她就是光源。

他没有做任何动作,眼睁睁地看着那光源无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一点点走到他眼前。

直到,触手可及。

迟晏伸出手,顺势而为地把送上门的温热光源拽到怀里,然后抱着她的腰,闭上了眼睛。

圈起的躯体温热又柔软。

她的心跳撞着他眼皮。

“咚咚咚”地。

活蹦乱跳、生机盎然。

顾嘉年的腰被紧紧箍着,惊呼了一声,在这样暧昧的姿势下,酒醒了大半。

他们之前最亲密的行为也不过是拥抱。

此刻依旧是拥抱。

可又很不同。

她站着,他坐着。

他的双臂圈着她的腰,侧脸贴着她肋骨,呼吸透过薄薄的裙摆烧着她的皮肤。

犹如残留的酒精冲上头皮,顾嘉年感觉发根都开始发烧。

可旖旎过后,她渐渐地又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对劲。

她下意识偏头看过去,墙上的钟分明指着下午四点半。

而客厅里,却是与时候不符的黑暗。

他拉上了窗帘。

“迟晏,”顾嘉年心里有一些不好的感觉,屏住呼吸伸手去触他的脸,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

迟晏勾了勾唇角,暗自庆幸自己没找到烟,不然大概糊弄不过去。

女孩子软软的指尖在他脸上试探,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迟晏笑起来,顺势用鼻尖蹭了蹭她手背,声音轻松地调侃道:“真要说起来可能是有一点,谁让你醉了一下午没搭理我,有点无聊。”

顾嘉年被他说得脸红,“哦”了一声,不再纠结窗帘的事。

或许只是她多心了,他本来就习惯拉窗帘。

她站着让他抱了一会儿,余光瞥见他翻开的电脑屏幕上的词条——

《荒原》?

程遇商?

顾嘉年还记得之前那次迟晏带她去昼大的时候,他们在西门的大礼堂旁见到过程遇商的海报。

那会儿她说自己很喜欢程遇商的书,尤其是这本《荒原》,然而迟晏没有听完她的话就走了。

她当时就敏锐地感觉到,迟晏似乎不太喜欢程遇商。

倒也不难理解。

其实程遇商成名这些年来,除了收获了一大批忠实的书粉之外,也受到过许多作家的质疑。

他的小说在刻画现实的同时,往往会给一个非常光明、治愈的结尾,行文风格也是残忍中夹杂着诙谐幽默。

因着这两点,他被喜爱他的读者们称为“末世界的向日葵”。

但不乏一些知名作家认为他为了迎合大众口味,总是强行升华人性、美化结局,在写实的故事中添加了太多理想的色彩,反而有些脱离现实。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顾嘉年不予置评。

不过唯一确定的是,砚池的风格和程遇商的截然不同。

程遇商是在通过故事讲一个贯穿全书的道理。

或善、或爱、或是梦想与力量。

而砚池,则更热衷于讲故事本身。

他的文字比起程遇商的更加平实一些,语言只是为了衬托故事与人物,并不喧宾夺主。

他的书,背景往往没有程遇商那么真实,甚至会掺一些魔幻色彩。

但他的叙事风格又十分写实,情节或喜或悲,不掺任何作者的价值观和个人情绪,只是依从故事的走向在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