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野星为灯(第2/2页)

她不能不面对的,不然她同爸妈又有什么区别?

顾嘉年埋着头,心肺被劈开,一句句同他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

“迟晏,对不起……”

一声一声颤抖又重复的道歉,把女孩子敏感的自尊心击得粉碎,难也再谈爱和喜欢。

她只觉得满心都是辜负和歉疚,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他这样的善待、一次次的找寻与关怀。

这样温柔的夏夜,他不该同她浪费。

她甚至在某一瞬间觉得,哪怕他能像陆许阳那样痛恨她都好,只要他能够开心一些。

关了窗的房间里,静到只有她的道歉。

一句又一句哽咽着,无始终。

迟晏的耳廓如同针扎,满眼都是她弓着的脊背。

女孩背后那对细长的蝴蝶骨颤抖着,透过薄薄的衣料,纤细脊骨上突出的结点隆起着。

更遑论方才见面时候几乎戳进他眼眶的尖下巴。

相较去年北霖一见,她瘦了许多。

六百八十九分,几万考生之中的第二名。

他原本为其欢欣鼓舞、与有荣焉。

可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却醒悟——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她是同几万人在拼搏。

若是放在兽界,那该是怎样尸横遍野的厮杀。他的小姑娘咽下血泪挺到了最后,站在白骨累累的顶端,自己却也剩不下多少皮肉了。

迟晏想起方才那个短暂又克制的拥抱。

他想要抱紧她,怀里的人却纤细到难以填满他圈紧的臂弯。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没能快乐,她的自尊心依旧被现实击得粉碎,被那些以爱为名的操控与枷锁绑在了她心里的耻辱架上。

为什么要道歉。

她凭什么要这样卑微地同他道歉。

她今天本该站在高高的塔顶,享受着属于她的无上荣光。

迟晏慢慢攥紧了拳,大步走到她身边。

将那个依旧在道歉的善良无比的女孩子从地上挖起来。

他没办法再慢慢来了。

不然不知道他们俩谁会先垮掉。

他的声音哑然:“顾嘉年,你跟我道什么歉啊?咱们是不是该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爸妈做的事,你在这充什么英雄好汉?”

女孩子被迫站起来,终于停下周始往复的道歉,却依旧固执地偏过头不肯看他,崩溃地抽泣着。

眼泪如碎玉。

许久后,她声音破碎着哽咽道:“是,来工作室找你的是我爸妈,我知道他们没办法代表我……”

“可……你能否认吗,这些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因为我——”

迟晏打断她。

“行,那就顺着你说,姑且不评价你父母的行径,你觉得起因是你?”

顾嘉年点头,她爸妈是疯了没错,他们的行为她想起来都嫌恶心——可起因也是他们望女成凤和她太软弱。

这么多年来,她在这场名为亲情的博弈中节节败退,不仅没能保护好自己,更没有保护好身边珍贵的人,陆许阳是这样,郑媛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是她没有保护好他们。

迟晏气得笑起来,咬牙道:“你倒是挺会揽事啊?你今年多大,你爸妈今年多大?你能安安稳稳长到现在,我都谢天谢地了。”

女孩子听着他的话,却仍是咬着唇,没办法宽恕自己。

“好,”迟晏深呼吸着放低了声音,违心道,“就算不完全是你爸妈的错,剩下的错,咱俩也得算一半一半。”

顾嘉年闻言转头看他,觉得他简直是心软到荒唐。明明是她缠着他,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一半一半?你做错什么了要跟我一半——”

迟晏却严肃地打断了她。

他的语气里再也没有往日的漫不经心与玩世不恭。

“按照你这个逻辑,我可能都不止一半,我要不要也同你道歉?除去那些污言秽语之外,你爸妈起码有一点没说错——”

他说着猛然转过身,去书桌抽屉里翻出一沓没有封装的信纸,摊到她面前。

厚厚的信纸上面,或整洁或潦草的墨蓝色字迹凌乱着铺满。

每一张都是一样的开头。

“致苦逼又勤恳的某个高三生”。

迟晏那双不可一世的眸子里里,忽然闪过一丝难得的迥然与难堪。

黔驴技穷到,只能把他的不自信和青涩也扒开来给她看。

“写得太露骨怕吓跑你,太含蓄又怕你看不出来,写封信比写论文还难。不说落笔前的腹稿,就连草稿都打了这么厚。”

他扯了扯嘴角,自嘲着。

“——小孩儿,怕你这一年里变心,怕你在学校遇到各种各样优秀的男孩子就把我给忘了,我这些信里面确实没少花心思。龌龊也好,勾引也罢,我本来就没那么坦荡。”

何以让她这般撕心裂肺地说抱歉。

迟晏的手指松开,那些草稿狼狈地散落一地。所有心思无所遁藏。

他对上顾嘉年蓦然睁大的眼,哑声道:“所以——”

“——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按照你爸妈那套狗屁歪理,就算是沉塘,也该我去。”

时间彻底静止下来。

顾嘉年的大脑迟钝着接受着所有的信息,连呼吸都忘了。

听到他声音哑涩地继续说:“骂挨过了,说我下流我也照单全收了。我好不容易等过这一年,今天是约定好的时间,那我就厚着脸皮问你要个答案。”

他如珍如宝地抚摸她的长发,声音紧绷着。

“我们最耀眼的北霖文科榜眼,顾嘉年同学,你还喜欢我不?”

“不喜欢的话,我就再勾引你一下。”

“喜欢的话,我想跟你谈个恋爱,哪怕要去沉塘,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