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光年以外

贺季同挂完电话,回到房间里。

这是迟晏家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一个游戏间和影音室。

迟晏家也就是这里待着比较舒服。

起码没那么阴森。

他走过去,推了推歪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人,问他:“你真不去啊?”

迟晏把对面的角色打掉最后一层血皮,头都没抬:“她又没叫我,你自己陪她去呗。”

“也对,”贺季同摸着下巴顺杆往上爬,“微信也是先加的我,‘顺便’加了你。谁让我长得比你帅呢,真没办法。”

迟晏撇了撇嘴,懒得跟他争:“明天老实点啊,人还没成年呢,别总这么骚包。”

“废话,我还能真那么禽兽吗?再说了,明天她外婆也去。”

迟晏闻言终于回过头看他:“顾嘉年外婆也去?”

“嗯,所以才叫你陪我嘛。老人家腿脚不好,我这不是怕我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扶老人的,照顾不过来么。”

“反正陪嘉年妹妹去医院那次你不是已经破例出门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贺季同咕哝道,“……我还想抽空去打拳皇呢。”

迟晏安静了会儿,随即把另一个手柄扔给他:“这把你要是赢了,我就去。”

贺季同:“……”

“你干脆直接拒绝算了,怎么还顺带羞辱人呢?”

他这一晚上一把都没赢过。

“别废话,你就说你来不来吧?”

“……来。”

贺季同愤懑地坐下来,和他对打。

两分钟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狂喜道:“我居然赢了?我进步了还是你退步了?”

迟晏把手柄扔到一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脸上却完全没有输的人该有的懊恼:“既然这样,那我明天勉为其难陪你去一趟吧。”

贺季同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可等回过神来之后又觉得不对劲。

迟晏明显是在听到顾嘉年的外婆也去之后才改变了主意。

贺季同的笑容立马垮下来“……你不会是故意输给我的吧?”

他说着,脑袋飞快地转了转。

迟晏为什么这么照顾顾嘉年的外婆呢?

迟晏和他爷爷没有血缘关系。

迟爷爷单身了一辈子,人到中年才收养了迟晏的爸爸。

据说他年轻时曾经有过一个难忘的初恋,所以一直没有结婚。而上次顾嘉年说,她外婆和迟晏的爷爷是旧识。

几条线索串联起来,贺季同觉得自己仿佛发现了一个惊天大八卦,登时捂住了嘴,激动道:“难道嘉年妹妹的外婆就是你爷爷那个终生难忘的初恋?”

迟晏:“……”

他这个表哥从小学习不怎么样,但八卦起来比谁都精。

贺季同见迟晏没有反驳,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这么劲爆的吗?难怪你对嘉年妹妹这么好,让她在家里看书,还破天荒出门陪她去医院。”

迟晏没搭理他。

贺季同还处于兴奋中,绕到他身前:“跟我讲讲呗,他俩到底怎么好上的?你爷爷后来为什么被踹了啊?还是说是他辜负了她?”

“你有那个功夫八卦,还不如练练打游戏,菜到我赢你都觉得没劲。”

迟晏懒得再听他聒噪,站起身往楼上走。

贺季同喊了声:“你去哪?”

“去睡觉,明天不是要五点起么?”

迟晏皱着眉,匪夷所思地叹了口气:“五点……这个世界早晚要被小孩和老人掌控。”

*

第二天凌晨,天边仍泛着青白色。

顾嘉年扶着外婆站在葡萄架下,注视着橘黄色的车灯拨开清晨的迷雾,驶进小院。

等车子慢慢停稳,迟晏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座车门,扶着外婆坐进车里。

顾嘉年侧过头偷偷看他。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薄卫衣,没戴棒球帽,晨风扬起他凌乱的鬓发,露出清爽的额头。

这感觉竟然和那些照片中他十六七岁的模样有些像。

如果忽略眼里浓郁的倦懒。

顾嘉年想象不出贺季同是怎么说服他的,竟然能让他早上五点从床上爬起来,跟他们一起去赶早集。

外婆坐稳后,收起拐杖横放在脚下,和迟晏寒暄了一会儿。

两人聊完,迟晏又看向顾嘉年。

顾嘉年察觉到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她脸上,而后一寸寸下移,最终落在她的帆布鞋上。

她僵硬地站直了身子,听到他问:“脚好了?”

顾嘉年点了点头:“嗯,前几天就拆线了。”

“行,”迟晏抬了抬眉,径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迈着长腿坐进去:“那你自己上车。”

原来是在考虑还要不要扶她。

顾嘉年愣了下,随后慢步绕过车尾从另一侧车门上车,心里却莫名有点懊悔。

她应该说还没好全的,毕竟伤口还有点痒。

下一秒,她又摇摇头,把这么可耻的想法赶走。

*

车子停在小镇入口的停车场。

凌晨的天空是寡淡的灰蓝色,街两旁的路灯还没有熄灭,可小镇交错的三条街道上却已经挤满了行人。

平时萧瑟的路面摆了各种各样的摊铺。

从地里刚采摘来的新鲜蔬果、自家做的粉干面条、各种文具、书本、新奇的玩具……

逛集市的人们走走停停,随着人群艰难地浮动着。

人多到让顾嘉年想起了北霖的地铁站和繁华商圈。

但这种感觉又十分不同,没有明码标价的橱窗,只有朴素亲切的叫卖。

贺季同从车上下来,两眼发光地看着路旁炊烟滚滚的烧烤摊:“这么热闹?”

他说着便打算往人群里挤,却被外婆伸手拦住。

外婆拄着拐杖,神神秘秘地带着他们绕到街后侧的一条小弄堂里,从一间米店的后门进去。

店铺老板熟稔地和老太太打招呼,笑眯眯地目送他们从前门出去。

从米店出来,又拐了两个胡同,竟然绕过了拥挤的入口,直接到了主街上。

街上人潮拥挤,四个人却惬意地在一家早点店门口的长桌前坐下,点了四碗馄饨。

长桌上已经坐了几个人。

这还是顾嘉年第一次和人拼桌,外婆坐在最宽敞的侧边,她和贺季同坐并排。

迟晏坐在另一侧,他们之间还隔着两个陌生人。

乡下的人们仿佛都没有社交障碍,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一桌陌生人迅速开始互相攀谈起来。

由于顾嘉年的口音非常北方,很快遭到了他们的围堵。

她慢吞吞地回答了好几个诸如从哪儿来、来云陌做什么、准备待多久之类的问题。

大家仿佛是在旅行途中相遇的背包客,轻松地交谈着不相干的话题。

只除了迟晏。

顾嘉年在聊天的间隙里朝他那侧看去。

他坐在一群陌生人之间,低着头玩游戏。

长长的眼睫遮掩住眼中事不关己的神色,周身仿佛有无形的铜墙铁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