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采菱曲(第2/2页)

耳畔的疑问好似威胁。阿萝停唇,徐徐松开他。

她不答话,忽记起从前某夜,系她跌坐他膝上、受他亲昵示好。

那时,她想二人尚未定情,若发生什么怪事,总归不合常理。再看当下,二人已定终身,那怪异的秘密也变得轻描淡写。

不一样。阿萝想着,眼神闪烁。

好奇生根发芽,懵懵懂懂、盘绕她心头,取代了原先的羞怯。

她小声道:“是呀。”

“我又没做错什么,你说对不对?”说着,似是为寻佐证,她抬膝,轻轻碰过去。

魏玘喉头一滚,眸火越烧越盛。

阿萝瞧他,只见他静了顷刻、忽而垂颈俯来,便有轻啄叩敲她眉骨,惹她微微眯起眸子,忽略了窸窸窣窣的细响。

“对。”魏玘低声道,“是我错了。”

夹在他话语间,飘下几声扑簌,官皮箱已被轻轻罩住,受月光浸上玄黑、清紫的一角。

“是我从未收拾过你,要你如此不知后果。”

阿萝懵懂听着,隐觉热气扑面,终于掀开视野,一双眼眸立时圆睁如杏。

——显然是,小少女又怔住了。

正是夏夜暑热,凉意却爬来,如流水般,漫过她匀称的双腿。

“呀!”惊呼姗姗来迟。

魏玘勾唇,看她手背雪白、扣住眼睑,入耳的软声轻细若蚊:“子玉,我有些怕……”

“先前不怕,这会儿又怕了?”

他耐着性子,温声道:“若我吻你,你可会好些?”

阿萝忖过须臾,方才破开十指,露出窥月的缝隙——那双灵动、清莹的眼,便也水落石出,含着娇怯的光,觑向面前的爱人。

“会的。”她道,“我想,大抵会的。”

魏玘笑,眼里熔流四散,与她对上,又汇成融融的暖光。

“好。”言罢,他长指一抬,轻点她眉心,“吻这里,好不好?”

阿萝点头,便合眸,等待着。

眉心的吻是很轻的,像羽毛拂扫;它也是很重的,藏起他未出的话语,与宣誓一般沉。

“这里呢?”魏玘再点道。

阿萝点头。她生得清秀,唇线却秾丽,迎接亲吻时,像绽放的一枝牡丹。

又是一粒轻点:“这里呢?”

阿萝点头,侧过首去,呈给他清润的耳际,与纤颈的雪光。她喜欢他温柔、妥帖的询问,这足以散退她惊惧,令她倍感轻松。

末了,魏玘指尖叩落,就此停顿住了。

“好吗?”

阿萝心神一曳,晚霞再度漫上颊间。学他似地,她也停顿一阵,才点了点头。

今夜格外安静,任何响动均被放大无数。心跳声更胜风儿喧嚣,踊跃地促动着,转而被黑夜吞没,一点一滴,藏匿无踪。

阿萝仰颈,紧张似地,盯住黝黑的榻顶。

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清,连魏玘的脸庞都消失于视野,令她有些迷茫,但并不讨厌。

魏玘又道:“还怕吗?”

他返回她面前,唇线紧绷,看她的目光却仍笃定,不乱分毫。

阿萝说不出话,又像不知从何说起。她点头,又摇头,直到与人十指相握,才平息情绪。

“不怕了。”她轻轻拍他,像是安抚。

魏玘嗯了一声,再次吻她。

他的手很有力,牢牢地攥她。她也攥他,像从他那头借来力气,纤指向内收着,抓他瘦削的手背、分明的指骨,也不知有什么怨仇。

许是她亦心觉,这样的怨仇太过冤枉,便有关切的呜咽闯了出来——

“子、子玉!”

魏玘抬眸,恰见她眼里洇泪,在睫间摇摇欲坠。

在那泪珠支离破碎前,他吻她眼睑,将它轻轻摘下,回她道:“怎么?”

阿萝泪眼阑珊,字句打着抖:“你、你……疼吗?”

魏玘一怔,不舍似地吻她脸颊,呢喃道:“我还没问你,你怎先问起我来?”

阿萝呜咽着,委屈又愧疚。她侧眸,想去看自己攥住的那只手,虽瞧不见它模样,却也知那上头定然惨不忍睹、天可怜见。

“我抓你手太、太使劲儿了。”她啜泣道,“我……我怕我给你抓伤了。”

“不会。放心。”魏玘道。

他心尖泛柔,想他人生至幸,竟遇见如她这般好的姑娘:“你这小劲像猫似的。不过一只手罢了,随你抓个痛快。”

阿萝不大信他,又别无办法,泪汪汪地吸了吸鼻子。

她道:“那、那我若抓疼了你……你就、就不要藏着,和我说一声,好吗?”

魏玘不答话,沉沉地望着她,终归落下一声低叹。

“我只会说我爱你。”

是以月光如水,千家静默,唯有蝉虫聆音。

……

阿萝再睁眼时,天光已然清明。

她的双眸昏昏沉沉,看见榻顶映入视野,在眼前晃荡不停。

身子很重,后颈很重,眼睑也很重。几是上上下下、周身各处,她都不大爽利,只想温温绵躺在褥里,一整日都不必起身。

阿萝也确实没有起身。

她神智未醒,只躺在榻间,等待力气与思绪回归身体。

一点,又是一点……

自然而然地,昨夜的经历重组脑内,令她脸颊如蒸、心潮赧意微泛。

真好。她要做子玉的妻了。她从未做过谁的妻,不知怎样才算最好,但她一定会好好努力。

只是……后半夜都发生了什么?

阿萝缓慢眨眸,只记得自己精疲力竭、很快昏睡过去。

不打紧。应当不是坏事。

阿萝想着,感觉身子又有了力气,一时停滞的感官也重新起了作用。

清苦的药香钻入鼻腔。她惊讶,下意识嗅了嗅,闻出浅淡的桃香,夹着几丝微甜的枣气。依她经验来断,应当是血府逐瘀汤。

“醒了?”沉声忽至。

阿萝受惊,彻底醒了神,撑起身来,循声望去。

只见魏玘坐于榻尾,背脊笔挺利落,鹤氅半开,精实的棱线隐约可见。他头也未抬,只垂臂膝间,对照身侧挂图,专注于手中事。

在他掌心,握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雪足。

——模样尤其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