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及时雨(第2/2页)

她听梁世忠说过,淮南郑氏是魏玘的母族。魏玘在翼州的所作所为,与母族暗示相悖。她几是本能地以为,面前的女子是为加害魏玘而来。

可她也记得,正是这位郑三娘子,给翼州送来了十几车粮食。

一时间,阿萝摇摆不定。

尚不待她思考明白,郑雁声轻笑道——

“受肃王钟情,感觉如何?”

阿萝愣住,呆立原处,耳边嗡地炸开。

郑雁声笑靥愈浓,施施然道:“我还以为,表兄这辈子不会钟情于任何女子呢。”

阿萝越听越迷糊,睫帘扑扇,杏眸满是困惑。

“你……”她说不出整话。

她报以戒备的眼前人,非但知晓她与魏玘的关系,还有说有笑、追问她的感受。

这太奇怪了。郑三娘子为何这样?

阿萝藏不住心绪,全写在秀净的小脸上,长睫微翘、目光闪烁,神情时而娇怯、时而懵懂,叫郑雁声看去,更觉她烂漫可爱。

郑雁声道:“嗳,你放心好了。”

她比阿萝从容,边说,边挽住阿萝,将人带入屋内,随手合门。

“我虽是郑家人,但与你们是同道中人。”

说着,郑雁声转眸,瞥见案上那只官皮箱,朱唇高扬。

她道:“你箱子里头的银饰,还是表兄托我,专程去西市当铺赎回来的。”

听见这话,阿萝错愕万分,偏首瞧去,见人笑眼笃定、不像有假,终于放下心来,更因着赎回银饰的一层关系,对其好感倍增。

“多谢你。”她诚恳道,“那些银饰对我十分重要。”

郑雁声笑道:“不必与我客气。”

她走到案前,看见盘踞的青蛇,只轻轻咦了一声,便要伸手捉它。

也不知阿莱怎么了,许是瞧见美人、心醉神迷,竟然毫无反抗,被郑雁声把玩指间。

阿萝亲眼目睹,惊奇道:“你不怕吗?”

——既是问蛇,也是问人。

在此之前,只在她与魏玘手中,阿莱才会这般乖顺、被好好对待。

“不怕。”郑雁声道,“我自幼被养在乡野,对这种小东西见得可不少。”

她回首,再望阿萝,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受肃王钟情,感觉如何?”

话题兜兜转转,终归绕不开魏玘。

阿萝双唇一抿,没有立刻回话。

郑雁声抚弄青蛇,浅浅递她目光,便见她垂落浓睫,眸光微颤,朱唇压得泛白,连两侧雪颊也透出隐红,显是在认真思索。

良久,阿萝才给出答案:“感觉好也不好。”

郑雁声道:“你细说说。”

阿萝掀眸觑她,坦诚道:“他像团火似的,便是好也不好。”

火——这就又是她看魏玘的新模样了。

“他燃烧、闪烁,散着温暖的热度,用熠熠的光牵住我。我瞧见这些,就打心眼儿里替他高兴,想他再亮堂些、再通明些。”

说这话时,阿萝杏眼凝水,漾开月似的清波,随她心潮曳动。

“我想他照着更多人,想更多人知晓他的好。”

但下一刻,她话锋一转,眸里清波散碎,像被风揉皱的池水,不复从前分明。

“可他把自己当作燃料,才有了光、有了热。我发现这点,心里难受得紧,又奈不得他如何,只能看着他燃烧自己。”

阿萝一顿,又道:“我受他吸引,想要他温暖,便向他走去、与他接近。”

“他把我攥在手里,与我靠得太紧,烫得我好疼,让我一下子瑟缩回去。但我当真回去了,又感觉寒冷,舍不掉他那般热。”

“于是,我再走近一些,想听他说话,也让他听我说话。可我不明白,他为何不与我说,只将我一点点地向外推,又要推到寒冷的地方里去。”

说到此处,阿萝收声,默了半晌,才道:“这便是他的好与不好。”

——好,是钦慕他、敬佩他;不好,是气他欺骗、怨他隐瞒。

郑雁声寂然聆听,摩挲着阿莱的蛇首。

待阿萝语毕,又过去片刻,她才抬起双眸,凝视面前人,目不转睛。

“阿萝娘子。”她道。“你的这团火……大抵未曾告诉过你。在你瑟缩回去的时候,他咳出一口血,险些没了半条命。”

作者有话说:

[1]引自王坼所著《续文献通考》中宋理宗赵昀在宝佑年间颁布的诏书。

[2]化用自陈子昂《登幽州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