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4/4页)

天上飞来一口锅,钱皇后还只能接着,她苦涩地笑道:“太子是在臣妾跟前长大的,就跟子安一样,都是臣妾的孩子。他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臣妾真是又难过,又心痛,又自责,可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臣妾如何忍心……”

说到最后,钱皇后伤心欲绝地哭了出来。

这些话又何尝不是延平帝心里所想。

延平帝虽然对太子失望至极,可到底是最偏宠的儿子,也狠不下心结束了他的性命,可就这么饶过了他,延平帝心里又不痛快。

钱皇后这番哭诉,也算是给了延平帝台阶下。

他揉了揉眉心道:“皇后心善,别自责了,这都是那逆子干下的好事,你将子安就教得很好。这事,朕再想想。”

现在他看哪个儿子都比太子好,都比太子顺眼。

钱皇后擦干了眼泪,不再多言,只是垂下眼睑时,眼睛里却闪过了一抹笑意。她今日替太子求情,他日太子受委屈的事揭发,陛下定然会想起她今日的举动,从而对他们母子更信任几分。说不定还会将对太子的满腔愧疚,都转移到他们母子身上。

延平帝这一想就是三天。

这几日,后宫一片风声鹤唳,朝堂上也一片寂静,都没人敢主动提太子的事,因为大家都清楚,延平帝现在就是一只愤怒发狂的巨龙,谁碰上谁倒霉。

延平帝这态度也表明了一件事,他不想处死太子。

果然,接下来几日,太子一系的人马被连根拔起,凡是参与逼宫的,株连九族,没参与不知情的,跟太子走得比较近的官员也都被降职发配去了偏远地区。

而太子的重要谋臣,袁詹事更是在事发当天就在天牢中自尽了。

听说这个消息,延平帝犹不解恨,将其尸体曝晒于菜市口。

太子的爪牙全部被拔出后,接下来应该就是对太子的处置了,很多人都估计是废除圈禁。

延平帝也确实落了这么一道圣旨,只是圣旨还没来得及送到东宫,便有宫人来报。

邬川急忙忙进宫,跪下磕头禀告:“陛下,太子,太子薨了……”

延平帝身体晃了晃,重重坐在了龙椅上,声音发干:“你……你说什么?”

邬川语带哭音,伤心地说:“陛下,东宫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今晨在寝宫中自缢而亡,还……还给陛下您留了一封血书。”

延平帝怔怔地望着空空的御书房,仿佛看到了太子跪在殿前,笑盈盈地对他说“儿臣向父皇请安”,画面一转,又落到太子刚牙牙习语时,胖墩墩的,白白的,每日都守在东宫门口,翘首以盼,非要等着他去,才肯用饭。

这么多孩子中,太子自小就是最不怕他的,最黏他,也是他带在身边时间最长的孩子。

他们父子也曾有过不少温馨的时光。

到底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延平帝闭上眼睛,伸出手说:“拿上来!”

邬川赶紧将血书递了上去。

这封血书是太子自尽前用自己的血所写的,满满一大张绢布,字迹有些潦草,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看得出来,太子写这封信时,精神状况已经差到了极致。

开头,太子先向延平帝认了罪,然后将这一切一力承担了下来,诉说了自己在利州救灾的危险,当时心里的恐惧,回京时的兴奋,延平帝处罚他时的委屈。听闻,延平帝要废储时,他的恐惧和害怕,这是他最后铤而走险踏上这步的最终原因。

在信中,太子就像一个依恋父亲的孩子,将这些年的恐惧和担忧,夜不能寐的每一个晚上,都一一向延平帝倾诉,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所有委屈都抖出来,甚至不讳言他对晋王的忌惮和嫉妒。

最后太子恳请延平帝放过东宫的人,放过那些谋臣的家属,说他们都是因他的私心而受牵连。这是他生前最后一个心愿,恳请皇帝成全。

坦诚,坦诚得让延平帝好不容易好点的心情又转差了。

他颤抖着手,死死捏着这张血书,怒斥:“糊涂,糊涂,你心里想这么多,为何不与朕道?”

人一死,生者很多都念起了他的好,那些不好的事就如同去年的年画,逐渐在脑海中褪色。

太子这一死,又成功地唤起了延平帝的慈父心肠。

他捏着这封血书,当即去了东宫。

太子已经被放了下来,面容安详地躺在榻上,若不是他脖子上那道青色的勒痕,他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延平帝颤抖着轻轻摸了一下太子冷冰冰的脸,浑浊的眼泪滚落下来。他心痛地自语:“糊涂,糊涂,你怎么如此糊涂……”

太子这一招,成功为自己的后人留了一条后路。

延平帝稍后下了旨,命礼部已亲王规格厚葬了太子,又还将东宫中十数件太子喜欢的珍品都陪葬了。最后,还封了太子五岁的嫡长子为清河郡王。太子庶出子女都交由太子妃抚养。

此外,参与逼宫的太子一派人员,由诛九族改为诛三族,这也算是格外开恩了。

最后这点大大出乎了朝中大臣的预料。

毕竟皇帝对儿子孙子开恩很正常,可对下面的人还开恩,那就有些特别了。

陈怀义摇摇头,看来他们都低估了太子在延平帝心目中的地位。延平帝虽说不大满意太子,但对太子也是有几分父子真情的,只怕他从未想过将皇位传给别的皇子。

太子这一死,死的时候还留下这么一封遗书,只怕会成为延平帝心底的一根刺,拨一下就会痛的那种。若是哪一日,知道太子还受过晋王的陷害,蒙受不白之冤,父子俩的感情也从此有了裂痕,只怕延平帝不会轻易放过晋王。

如果这是太子对晋王,对延平帝最后的报复,那他成功了。

这样的计策,太子恐怕想不出来。陈怀义估计是那位袁詹事的手笔,可惜了,袁詹事也是个人才,就是对太子太忠心了,没法拉拢。

经过太子逼宫,又痛失爱子这事后,延平帝病了一场,痊愈后鬓边的白发又增加了几缕,精神状态也有些不如从前,明显又老了一些。

延平帝年纪本来就不小了,精神状态又不大好,大臣们自然要重提立储的事,否则延平帝若是有个好歹,像宣王那样突然暴毙了,朝里岂不乱成一锅粥?

所以九月中旬,便有大臣陆续上奏,言国不可一日无主,恳请延平帝立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