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064】

沈清烟接到女儿电话的时候,正从头上摘下特质的直播观看器。

她心跳得很快,却不觉得惧怕。这一切的加速带来的都是剧烈的渴望和期待。

沈清烟虽然已然决定给小岛投入五千万星币,但在此之前,她是没有自己亲身体验过关于小岛的一切的。对她来说,她对小岛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刘书墨的转达和手下的汇报。

今天沈清烟一时兴起打算看看直播,哪知道就目睹了这么刺激的一幕。

当主播骑着宠物飞上天又快速地向下冲去的时候,她的心脏几乎都要从胸口砰地一下跳出。

来自身体最深处对于毁灭的害怕和渴望交织在一起,席卷着她的全身。

沈乐乐的电话一下把她拉回现实。

听着对方毫不客气的问话和语气,沈清烟也不生气,只懒洋洋地说了一句:“不做什么,只是在看直播。”

“我说的是赞助!”沈乐乐不理解。

“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才赞助的吧?”沈清烟回。

“算了。”沈乐乐听到她妈这样说话的语气就觉得胸口闷得慌,心里起火,烧得难受。

“反正你别没事插手我的事情。”沈乐乐憋了半天,对着老妈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乐乐,全星系又不是围着你转。你以为你是太阳啊?”沈清烟也乐了,语气里带着毫不保留的嘲讽。

沈乐乐最烦听到沈清烟这样说话。

“对。”她心里的逆反因子也跟着起来,“我不是太阳,你才是太阳。反正沈总一天到晚人忙事多,所有人都要跟着你的安排走。”

“沈乐乐!”沈清烟大吸一口气,平缓着呼吸,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下来。

“我是你妈。”她如此说,“你不应该这样对妈妈说话。”

“对。”沈乐乐冷笑,“你是我妈。”

“所以我不管做什么,都要看你有没有空,有没有时间。从小到大,你有哪一次真的陪过我?要去星球旅行,撞上你会,好,我们往后推。要回兽星看爷爷奶奶,遇到你公司出事,好,我们又往后推。沈清烟,你这么爱你的工作,你何必要生我呢?跟一个人类生下孩子最后被逼得不得不离开兽星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沈乐乐现在就像是一只应激以后下意识张开爪子对着人的小猫,说话半分情面都不留。而正是因为她们是母女,这么多年以来相依为命,所以两个人之间最清楚对方的命脉和痛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是致命修罗刀,刀刀剜人心。

沈乐乐的话让沈清烟都有想要尖叫的冲动了。

好似有一只怪兽藏在她的体内,正疯狂地向外涌动,拼命地想要撕毁一切。

什么母爱,什么孩子,都去死好了。

这样狂暴的念头闪过了一瞬间,沈清烟又想到了她第一次看到沈乐乐的时候。

她用猫的形态生下她,那个时候,脐带还没有剪断,白色的小猫没有睁开眼。小小的,很小很小,小到从那一天开始,沈清烟就知道,她未来的一生都要保护这个孩子。

人和兽人的结合不算什么,但生下来那半兽人的孩子在小时候不擅长隐藏自己的特性,藏不住耳朵和尾巴,又不能融入兽人的群体。

在看重味道的动物之间,半兽人的味道很奇怪。那夹杂着难闻的人类气息的存在,会让沈乐乐受到排挤。

沈清烟只能选择带她离开,去偏远的地方,竭尽所能提供给她一切最好的,不断教导她学会藏起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在人群中放弃猫的一切,做个懂事的人类。

她拼命工作,就是为了能够得到足够的金钱和权力,在人类的世界可以立足,以保证就算身份曝光,也不能有人对她们母女怎么样。

你问孩子他爸?

早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后屁滚尿流地被吓跑了。

沈清烟后来听说他死了,死得正好。

今天沈乐乐说的这些话,过去这么多年来,沈清烟都没有听她提起过。

她的母亲的权威被动摇,很想下意识就反驳,去解释,但脑子里的另外一根弦被拨动。

弹奏出来的声音在告诉她:是的,事情好像的确就像是沈乐乐说的那样。

几乎每一次,她都在试图让沈乐乐配合她的时间。

从小到大,无一例外。

沈清烟长长吁出一口浊气。

“乐乐,抱歉。”

要对自己的孩子道歉,这件事沈清烟以为很困难。但这一刻忽然说出口后,她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

她松了口气。

并且在这个瞬间,她期待着沈乐乐的回答。

结果半天过去了,一点声响都没有。

沈清烟看了眼自己的光脑,上面显示对方已经在很早之前就挂断了电话。

也不知道沈乐乐有没有听见她的那句话。

沈清烟想要再拨过去,系统显示她已经被拉黑。

“麻烦啊。”沈清烟抓了把头发,有点感慨。

孩子长大了,能自己赚钱了,所以离家出走,一分钱都不问家里要。她本来一开始还以为停了沈乐乐的卡,这家伙没几天就要回家。哪知道一待就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听大学的老师说,沈乐乐还申请了休学。

这些决定全都是沈乐乐一个人做下的,完全没有和沈清烟商讨过。

一开始沈清烟还觉得孩子独立,长大了,挺好。

现在又觉得,孩子好像飞远了。

手里的风筝一下断了线,在她不知道的天际,独自于狂风中舞动。

要不是看到了那个小猫落水的鬼畜视频,沈清烟都不会知道沈乐乐居然在玩游戏。

沈清烟思索了半天,给老刘打了个电话。

“喂,沈总啊。”老刘忙回答。

“帮我个忙。”沈清烟说。

“您说您说。”

“帮我订个游戏舱,尽快送到我家。”

“游戏舱?”老刘反应了下,“沈总,你说的是《逍遥游》吗?”

“嗯。”

“好勒。不过沈总你怎么想起来忽然订这个啊,你也要打游戏了吗?还是你要上线去查看一下投资的情况啊?沈总沈总,那你说我能跟你一起上线打游戏吗?我——”

沈清烟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老刘是个好员工,就是有的时候话太多了。

沈清烟现在不爽快,沈乐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刚刚把言语化成刀剑,拿起来对着妈妈一通乱砍,上头的时候是挺痛快的,恨不得把过去十多年的话全都一口气吐出来。

酣畅淋漓,毫无保留。

可是说完以后,沈乐乐就有点后悔了。

她其实也没有说的那么讨厌妈妈,那么恨她。只是每次一看到妈妈是那种态度,那种语气,身体就好像本能地有了反应,充满了抗拒和不悦,骨子里的叛逆基因在叫嚣着要挣脱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