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沈婳看着眼前的点心,以及还在络绎不绝往里端的佳肴,有些讷讷地反应不过来,这就是凌越口中所谓的要事?

很快一张方桌上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佳肴,从糕点到咸酥饼,从虾仁到炸排骨,甜口咸口方的圆的应有尽有。

但她也注意到,角落里有一碟栗子酥,很是眼熟,瞧着像是李记的,难道是凌越也喜欢这家的栗子酥?

不等她细想,就被接踵而来的玉碟看花了眼,最难得的不是菜肴数量多,而是道道都很精致。荷花酥花瓣舒展,马蹄糕晶莹剔透,芙蓉虾球洁白似玉。

她从小到大也算见识过不少美食了,小到市井小食大到皇宫御膳,可还是被这满满当当的膳食给震慑到了。

尤其对面坐的是凌越,那双凤眼一直似有若无地盯着她,让她浑身紧绷,举着银筷甚至不该往哪下手好。

半刻钟后,轻叩桌案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拧了拧眉淡声道:“都不合口味?”

沈婳毫不怀疑,只要她点头,他便会立即全撤下换一桌,她最舍不得浪费吃食,更何况还是满桌的佳肴。

她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又怕他不信,迅速地夹起颗虾球塞进嘴中。

入口是淡淡的牛**,牛乳珍贵在本朝并不盛行,唯有达官显贵才可享用,且新鲜的牛乳味腥,很多人用不惯这个味道。

但她幼年体虚,大夫说牛乳入汤可滋补养身,她便每日晨起都要饮一盏,久而久之就喝惯了,若是哪日不喝反倒像少了什么。

再咬下去却是虾肉的鲜滑,既没有掩盖虾的肉美又很好的结合在了一起,甚至回甜中还隐约带着芙蓉花香。

沈婳的双眼微微亮起,这会还不到晚膳的时辰,她又在茶楼时用了些茶点并不算饿,原本只想着应付下凌越。

可没想到他府上的膳食不仅好看,吃着味道更好,下了一筷子后根本停不下来。

她吃东西一贯享受又投入,起初还记得对面是凌越,她要矜持要有礼。

等一勺鲜掉舌头的蟹黄豆腐下肚,早把这些给抛到了脑后,眼里只剩下满桌的美味,哪还顾得上谁是谁。

而对面单手扶额的凌越,不仅紧皱的眉头渐渐和缓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筋骨是从未有过的松懈。

只有少数人知晓,从十五岁起,足足十年光景,他的味觉失灵,别人口中的酸甜苦辣,到他这皆同爵蜡。

这么多年,无论山珍海味还是腥臭生肉,于他而言都没区别。

方玉恒想了无数的法子,天南地北搜罗了数以百计的大夫与厨子,可不管怎么尝试,他依旧吃不出半点滋味。

久而久之他变得厌恶进食,甚至时常难以闻下饭菜味,那甜腻鲜香的味道只会让他愈发易怒。

直到那次在宁寿宫花园,他其实很早就在了,远远瞧见了沈婳吃东西的模样,竟头次觉出了趣味。

更奇怪的是前些日子,她腰间荷包内,那几块平平无奇的栗子酥,却让他尝出了一丝久违的甜味。

他以为他的味觉就此恢复,却不想之后再吃多少栗子酥,都再尝不出甜来,更别说是其他东西。

凌越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对面的小姑娘身上,他从未见过如此矛盾之人,说她胆小却又聪慧果敢,说她乖巧却又狡黠贪吃,笑起来不算惹人厌,伤心起来却丑得叫人头疼。

他与不少人同席过,便是自诩再优雅再有规矩之人,他瞧着也觉得厌恶。

唯有她吃东西的时候是有趣的,嫩白的脸颊微微鼓鼓的,像只偷腥的小白猫,那种满足的感觉是完全装不出来的,最奇异的是竟能勾起他的食欲。

沈婳吃完碗里最后一块藕夹,心满意足地舔了下唇瓣。

抬眼看着依旧满满当当的桌案,

很是惋惜,早知道会有这么多好吃的,她就不饮那么多茶了,不对,午膳也不该吃。

就这么浪费了真是好可惜啊。

她刚这般想着,就见眼前伸来一副银筷,而后她的碗里又多出了块白嫩肥美的鱼肉。

沈婳茫然地抬起头,便对上了那双浅色的眼眸,愣了下,蓦地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她虽已有九分饱,可这是凌越屈尊降贵给她挟得,哭着也得吃完!

呜呜呜,虽然很好吃,但也真的好撑啊。

还好凌越看着也是一时兴起,除了这块鱼肉外,没再大发善心。期间倒是给自己盛了碗鱼汤,却也只抿了一口,便搁下再未碰过别的东西。

等沈婳也放下银筷,就有下人轻手轻脚地端上解腻的清茶。

润过嗓子后,她偷偷瞄了眼对面的人,见他也没要开口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道:“多谢王爷款待。”

“如何?”

说起吃的,沈婳就没那么拘束了,用力地点了点头,“甚是味美,尤其是那道芙蓉虾球,比宫内的御厨做得还要好。”

一顿不午不晚的膳用完,屋内已被斜阳映照得昏黄,她整个人就像是沐浴在荧光里,蜜色的肌肤,纤长的睫毛,一双水灵灵的鹿眼,竟比往日还要明丽。

凌越搭在案上手指微顿,漫不经心地轻哼了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当然大多数时候是她在说,凌越偶尔应两句。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探了眼窗外算了下时辰,要是再不走,回去就该被发现了,“若王爷没其他要事,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她还以为凌越这么大张旗鼓地将她找来,肯定没那么容易让她走,不想她话还未说完,他就捏了捏眉间,微微颔首。

竟是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这人实在是古怪,骗她说有要事商议,结果就为了骗她来用顿膳?

现在再去想,那饭菜里是不是下了什么药也已经晚了,她迟疑着起身,三步一回头地往外走。

确信凌越真的没有骗她,才放心地踏出了房门。

她今日是上街碰运气去的,为了方便,特意没穿太过繁复的衣裙,头发也只简单地挽了个小髻。

发饰是顺手在匣子里挑的一颗粉色小绒球,悬在发髻之下,会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很是灵巧可爱。

眼见时辰不早了,她脚下不停,跟着婢女目不斜视地往府门走。

寒风掠过她的裙摆,拂过她发梢的小绒球,她脚步轻抬,正要跨出院门,就听一阵略显耳熟的沉重呼吸声从侧面由远及近。

不等她想出到底是什么动静,那呼吸声已变成了震天的犬吠,她猛地偏过头,便见那只威风凛凛的犬将军再次朝她扑了过来。

沈婳蓦地瞪圆了眼,有了上回的经验,她不敢在原地等死,慌不择路地往后退,却忘了后面便是台阶,一脚踏空,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后栽去。

就在她以为这次要躲不过时,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扣住了她的腰,轻轻地向内一揽,她便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