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南阳的性子一般,算不得温柔,算不得善解人意,但与她亲近的人都认为她很好。因为她从不贪图,真心交友。

南阳贪财,却不喜无良之财,准确的说,她只拿扶桑给的财,旁人送的,一概不要。

念及过往,扶桑笑了笑,说道:“姐姐今日送你来,可说了些什么?”

“就让我听话。”乐安绞尽脑汁想了想。

“那你就要听话。”扶桑牵着乐安的手慢慢地往前走,宫道幽冷,乐安的小手很热。

回到紫宸殿,乐安就爬上坐榻,伸手去抓几上的点心果子,扶桑走近道:“不是说不吃的吗?”

乐安包了一嘴的果子,语焉不详道:“上课、上课不吃了。”

扶桑在她身侧坐下,看着那双小手抓着点心果子,不知怎地,她觉得此刻舒心极了。她是天子,掌握天下权柄,如今,她做到了前世做不到的事情。

她凝着乐安小小的脸颊,刚来时孩子瘦弱极了,养到今日终于看见了些肉,她问乐安:“哥哥们待你好不好?”

乐安停了下来,小眉毛皱了皱,“他们不理我,不和我说话,说我笨呢。”

“他们不理你是他们不懂礼节,但你不能不理,下回见面你要主动喊哥哥,若是再不理,你回来告诉阿娘。”扶桑揉揉乐安的小脸,若在多年前南阳这么说,她必然会说:“不理便不理,你也不要理他们。”

乐安一个劲地点点头,将手中的点心分给阿娘一半,嘴里嘀咕道:“阿娘很好、阿娘很好。”

“是吗?”扶桑扬唇自嘲,自己哪里好了,点滴恩德罢了。

都说点滴恩德当涌泉相报,重明记住了,乐安记住了,偏偏那个孩子没有记住。

扶桑心中揪然,也无心思与乐安说笑,摸摸她的脑袋,吩咐乳娘来照顾她,自己还是要回议政殿。

一日是天子,便不能一日懈怠。坐在高位,便要当起天下的责任。

乳娘进来后,陛下已然离开。

扶桑照旧走回去的,殿外三两朝臣在等候,面色焦急,想必是有大事的。扶桑不敢懈怠,加快步伐。

陛下入殿后,几人跟上,远处的垂龙道上站着一人,望着匆忙的背影后脚步微顿,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站在原地片刻,她又出宫了,陛下忙得很,没时间与她说话。打马去巡防营,小徒孙迎了出来,“郡主,下面来了些新消息,您可听?”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不拦着你。”南阳抬脚跨过门槛,小徒孙哎呦一声,说道:“教内弟子捉了一位少年,是朝廷要犯,说是叫扶骥,您看是杀还是放?”

扶骥是南阳同母异父的弟弟。

南阳修长的身影顿住,眉眼轻蹙,垂着眼睫,有一种挣扎犹豫的感觉。小徒孙觑了她一眼,轻声说道:“这是要犯,朝廷悬赏拿的,所以,您有吩咐吗?”

南阳瞥了他一眼,转息说道:“送出大魏,有多远送多远。”

被朝廷捉到,扶骥必死无疑。陛下行事果断,那个梦给她的影响太大,扶骥又是襄王的孙子,难逃一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便送出大魏的地界。

小徒孙愣了下,“他不肯走呢?”

南阳凝住小徒孙片刻,语气陡然变冷:“不走留着做什么?你告诉他,不走就自己找把刀桶了自己,我不拦着。”

小徒孙被南阳的气势吓得缩了缩脑袋,“属下这就去传话,您莫生气。”

“多给些银子,莫要亏待他,另外告诉他,扶良已死,京城内布置天罗地网等他回来。还有,报仇一事,我不会帮衬。”南阳说道。

“属下记住了。”小徒孙连连点头,朝着南阳揖礼,“这就去安排。”

南阳轻呼一口气,扶桑心思太深,襄王一脉赶尽杀绝,连幼儿都没有放过,何况是扶骥呢。

人各有路,扶骥的去处已不在她的掌握中了,并非是她绝情,而是血海深仇,扶骥不会放下。陛下也不会轻饶,既然无解,不如远远地离开,并非是回避,而是找了折中的办法。

这个时候冲上前报仇并非是最好的时机,陛下隐忍十五年,压抑了十五年才拉下襄王,可见其中的艰难。

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要迎难而上,而是要见好就收。

营内没有当值的兵都在训练,训练的声音洪亮,震耳欲聋,南阳坐在台上看了会儿,目光飘忽。

哪怕这么热烈的场面都没有让她的心从宫里抽出来,渐渐地,目光从训练场上挪到虚空中,那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但她看得出神了,甚至带了些诱惑。

她在想些无趣的事情,比如当年收下白命的时候,白命只比她小了五六岁,本该是老教主收的弟子。可老教主不愿碰男人,就将弟子强塞给了她。

故而,她有了第一个弟子,那年她不过二十岁罢了。在这里,二十岁不嫁人,便是老姑娘了。

白命功夫不好,对教内的医书很感兴趣,因此,她基本没怎么管。

后来教内送来了无悔,说这个孩子天赋极好,根骨奇佳,她便收下了,认真教导。

老教主游历归来,带回了欧阳情,说是情敌之子,本要杀了,白命求情留了下来,央求她收为弟子。

说是弟子,多是白命在教导医术,过了两年,教内选弟子选出天问,小姑娘孤苦无依,眼睛很大,楚楚可怜,也很乖巧。

这些弟子都是外人所推,她在想,若是教规在,自己大概不会收弟子,也不会有上辈子的事情。

就像是扶桑,没有襄王压迫,也不会过继孩子。

天道循环,自有因果。

操练结束后人都散了,各自回房休息,南阳一人孤孤单单坐着,眼睛看得发酸发疼,闭上眼睛稍微和缓须臾。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便起身走了,巡防营内并无大事,索性骑马出去转转。

午膳时间早就过了,南阳骑马去街道的时候顺便买了一份肉饼,一面吃一面骑马,吃完了又觉得口渴,下马去茶棚喝了一大碗黄茶。

茶水入喉,就像是鱼儿进水,整个人舒服极了。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给了店家三文钱,自己牵着马走了。

不知不觉又到了宫门口,门口当值的不是韩令武也不是顾子谦,是些陌生的面孔。她下马后,将马交给守卫,自己徒步走进去。

对方接了缰绳,小心翼翼地问道:“郡主何时出来?”

南阳惯来独行,不带随从,不会有人在宫门等着她,马都是交给守卫看着的,若是进宫不出来,马就会送到马厩,片刻就出来的时候,马儿就会留在宫门口。

这么一问,南阳也懵了,看了对方一眼:“不知道。”

对方就不敢问了,讷讷地退了下去。南阳抬脚走了,眼下已是黄昏,她一面走一面想,难怪会这么问,都快要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