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殿内热气氤氲,灯火通明,分不清白日还是黑夜。

南阳一句话让殿内陷入寂静中,皇后二字太过遥远,扶桑闻言后心中悸动,沉默地凝着面前的孩子,而南阳微微一笑,“不可吗?”

“朕……”扶桑欲言又止,世间对女子多不公平,女子为帝者本就稀少,再添一皇后,只怕天下大乱。

她转身朝外走去,转移话题:“卫照回来了,你洗干净后立即去看看。”

“就这么走了?”南阳泄恨,在人即将打开殿门的时候高呼道:“我腿疼着呢,不能出门。”

扶桑脚步微顿,周遭安静极,她屏住呼吸,压制心底微末的紧张,道:“那朕自己去。”

卫照陡然回来,让本就不安定的局势变得复杂起来,她顿了两步,回身看向南阳:“扶宜。”

南阳不知所措,“怎么了?”

“你快马赶回京城,可好?”扶桑语气低沉,甚至带了一丝讨好。

南阳迷惑:“为何回京城?”

“朕担心襄王回京。”扶桑说道。

南阳低笑了,“好,我先回去稳住京城?”

“嗯,你很聪明,不需朕多说就该知晓如何做的,朕信你。”扶桑语气轻柔,带着难以言喻的宠溺。

“好,我即刻就回去。”南阳弯了弯唇角,心情也陡然好了许多。

当她沐浴出来,月明星稀,整座宫廷安静极了,重日重回都已收拾妥当,杀棋杀画站在廊下,抱着剑说悄悄话。

南阳在里面待了许久,泉水沐浴后舒缓疲惫,她一出来,杀棋就走过去禀道:“卫少傅并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一隐秘的地方待了两日,属下问过杀琴。杀琴说不知道卫少傅的意思,属下也不好多问,瞧着他似乎在做什么隐秘的事情。”

南阳换了一身绯色劲袖袍服,淡淡烛火下,地上映照着她修长的身形,沉稳素净,月光给她添了两分冷漠。

她整理了袖口,长发束起,一丝不乱,淡淡道:“她们各有计谋,与你我无关,你四人随我回京城,即刻就走。”

寂静的宫廷,繁乱的局势,都在昭示着什么事情。

南阳想起老教主交替教主之位的时候,许多人不服气,甚至想要发动宫变,最后被老教主一一化解。

迎着月光,她笑了笑,面上的冷意深深,四人没有多问,与她一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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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寂寥,或许是死人的气息太过冷冽,更显出几分阴森。

晋王尸身已入棺,卫照来迟了两步,她呵斥宫人推开棺木,宫人不敢应承,卫照是出名的温润君子,她显出怒气,比寻常人更为吓人。

宫人跪地不敢应承,卫照急得亲自去推棺,可她的力气太小了,费尽力气也不见棺盖挪动分毫。

在这时,扶桑踏着月色走来,徐徐说道:“晋王是女子,女扮男装继承爵位已然犯了欺君大罪,卫照,你想造反吗?”

月色洒在地面上,烛火轻曳,再过几日就是鬼节了。

扶桑的话让卫照陡然清醒过来,她回身,淡淡地揖礼,双手紧握,低声说道:“陛下何其忍心呢?”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双手因用力而发白,整个身子都在轻颤,说明是气得不轻。

扶桑淡淡目光扫过,她素来寡言,朝政之下鲜少与人说私事,不说话,身上的威严却让人不寒而栗。

天子威仪,岂容旁人侵犯。

“卫少傅说什么胡话,公主已赶回京城,少傅,你这个时候哪里来的勇气质问朕?”

卫照怔忪,不觉后退一步,扶桑逼近,微微一笑,道:“朕早就想杀了你。”

卫照眼皮轻颤,屏住呼吸看着面前的帝王,比起上辈子,她现在更像是帝王,心思深、手段残忍。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让自己安定下来,态度旋即谦逊,“臣失态了。”

棺木就摆在两人面前,扶桑眸色淡淡,神色冷静,不见愧疚更不见心疼,只有淡漠的帝王威仪。

“卿记住这次为好,你做事需想想你的母亲、卫家百余人。朕能容忍你接二连三地派人刺杀朕是因为朕心系公主,倘若没有公主,朕早就将你千刀万剐。”

卫照是良才,也是朝堂清流,可如今良才如过江之鲫,卫照的才能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卫照瞬间清醒过来,也不再畏惧,坦然面对扶桑:“陛下,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您心疼吗?”

扶桑不语,负手而立,月下的身形岿然不动。

“您用药的时候,可曾有一丝的心疼与不舍?”卫照豁出命质问,她不知陛下到底有没有用,今日趁着机会用激将法问一问。

扶桑只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卫照嗤笑:“倘若有一日,她知晓,您这个善人会得到原谅吗?”

扶桑蹙眉,立即反驳道:“不会有那一日。”

“是吗?您承认了,臣有些失望呢。”卫照心揪了起来,试探多次都得不到的答案,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她望着面前的帝王,摸着自己的心口:“臣想娶公主。”

扶桑:“不可能,就算她不是公主,也是裴琅的女儿,他不会答应。”

卫照轻笑:“若殿下答应呢?”

扶桑卑劣,她也不必做君子。她后退两步,朝着扶桑揖礼,谦虚道:“臣先回京城,等您归来,臣与公主一道恭迎陛下。”

“卫照!”扶桑轻斥,语气阴沉,皎白的脸色上带着几丝不耐。

相比较她的怒气,卫照平静许多,“陛下已报仇了,过往的事情都该结束了。臣喜爱南阳,会用尽一生对她好。”

“报仇?”扶桑轻吟,神色丝毫不敢放松,“卿是何意思?”

“陛下莫要装糊涂了,臣与您一样,都做了那个梦。可惜臣比您聪慧些,知晓南阳与梦中的不同。臣更为喜爱,您不是吗?”卫照心头出了一口恶气,白净的面容多了些许自信,成竹在胸道:“一切的一切,您都错了。世间之事若无鬼怪,说不通这些事情。”

卫照回身凝着面前的棺木,心口骤然疼了起来,她知晓扶昭罪有应得,可心里依旧会疼。陛下没有错,错的是扶昭自己。

她问陛下:“南阳有什么错呢?错就错在过继给您,成了公主罢。”

言罢,她走到棺木前,修长的指尖轻拂棺盖,心中悲痛不已,也更为后悔,早知如此,她该带走扶昭。就算绑也好,挟持也罢,都该将人带走。

她艰难地阖眸,脑海里想起自己走前那日,她告诫扶昭:“你怕是暴露身份,随我走,回到晋地安稳度日。我给你两日的时间,你若想通了,且来找我。”

“我等你。”

卫照嗤笑:“陛下,您得偿所愿了。”

扶桑淡漠,双眸若星辰,淡淡摇首:“朕要的远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