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这次的梦比以往都要真实, 不再是之前虚无的光团在眼前模糊,而是清晰的,像是看电影一般, 一寸寸在眼底铺陈开来。

像是打破了尘封已久的封印,顾栖池看到了“过往”。

不是他认为的属于“顾栖池”的记忆, 而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

顾栖池全都想起来了,他并不是穿书者,他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原原本本的顾栖池。

只是过往的记忆太过痛苦,那场火灾又太过刻骨铭心,他的大脑形成了保护机制, 将这段记忆封存起来,甚至自我欺骗为他被束缚在一本书里。

其实不是这样的。

只是顾予宁所说的,他才是闯入这个世界的掠夺者。顾予宁从九岁开始进入这个世界, 利用所了解的“未来”会发生的的一切, 一次次挑拨了顾家和顾栖池的关系, 将他们从顾栖池身边彻底夺走,他夺走了属于顾栖池的美好人生。

顾栖池像是找不见方向的旅途者,在这条名为“记忆”的隧道之中跌跌撞撞, 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他还在发烧,身体仍旧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眉头依旧紧皱着,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婴儿,近最大的可能把自己保护起来。

薄彧刚下了飞机就赶了过来, 温熙和罗千千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医院门外是围堵得水泄不通的媒体, 长木仓短炮怼在来往行人的脸上, 都在询问顾栖池的状况。

顾栖池在出租车上高烧昏迷之后, 还在路边等了很长时间的救护车,车鸣声响了一路,又恰好是高峰时段,来往的车辆极多,大家探出头来查看情况,很快就发现了被救护车架上车的人是顾栖池。

他现在也不是当初查无此人的小透明,消息一经曝光,迅速登上了热搜,媒体也自然闻风而来。

薄彧一边询问着医生顾栖池的状况,一边叫白衡去处理门外的媒体。

“只是寻常的感冒发烧吗?”薄彧坐在床边,一手掰开顾栖池嵌进掌心里的手,把他用力到泛白的手解救出来,脸上的担心怎么也遮掩不住,“可顾栖池为什么看起来情况远比发高烧要严重得多。”

他之前照顾过高烧过的顾栖池,对方的状况根本不像现在这样。顾栖池生病的时候一直很乖,也很安静,脸上更不会出现这样痛苦的神色。

薄彧垂敛着眸,拨开他额前的碎发,上面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上面的温度滚烫。

医生站在一旁,手上拿着顾栖池的病历本,眉头也蹙着:“按理来说。顾先生的确是普通的感冒高烧,但……”

医生卡了下壳,薄彧抬起头,眼眸微眯着,冷声开口:“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对方抿了下唇,有些犹疑:“薄先生。根据您上次说过的顾先生的一些反应,我们怀疑过他之前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和应激性创伤综合症,我觉得,他现在这样昏迷不醒,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样……”

温熙和罗千千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小池今天瞒着我们偷偷去了监狱里,他应该是见到了顾予宁,可没道理……”

没道理他会被顾予宁刺激到啊。

毕竟顾栖池之前对顾予宁的态度虽然称得上是厌恶,却也不会到应激到现在这种地步啊……

薄彧的眉头依旧紧锁着,眸光很沉,眼底的墨色翻涌不休,静静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顾栖池。

“白衡,去查一下,他今天见到顾予宁之后,对方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白衡刚处理完门外的记者和媒体,又接了薄彧的命令,忙不迭又去联系监狱那边的管理者。

……

顾栖池像那天在梦里一样,一路不休的奔跑着,仿佛永远都看不到终点。

这条永无尽头的道路之外,大片大片白色的光芒晕开,模糊的光圈散开,在眼底灼出片刻的空茫。

顾栖池无声地淌出泪,眼睫被泪水打湿。

他的不安也惊动了守在病床前的薄彧。

医院头顶的白炽灯刺眼,萦绕在鼻尖的消毒水味道刺鼻,顾栖池的手无意识收紧,蓝白的病号服之下,瘦削的肩胛骨在背后顶出清晰的痕迹,在细细地颤抖。

“薄彧。”

“薄彧。”

他不安地呢喃,拼尽全力喊出了那个最让他安心的名字。

薄彧紧紧牵着他的手,往他嘴里渡了些水,心脏跳动的频率像是能从紧密相牵的手穿透进入皮肤,抵达顾栖池心间。

像每一次顾栖池不安喊他一样,不管是在睡梦之中,还是在失眠的夜晚,又或是两人最亲密无间、负距离相贴一样,薄彧一如既往,第一时间回应了顾栖池。

他说:“顾栖池,我在。我就在你身边,不要害怕。”

他的回答从未有一刻迟疑。

像是被什么奇妙地魔力安抚,顾栖池得到薄彧的回答之后,不安的颤抖逐渐平息,就连眉间的痕迹都疏散了不少。

他下意识地寻找身边的热源,钻进了薄彧的怀里,随后安下心来,呼吸平稳地昏睡过去。

那一声“顾栖池,我在。”好像穿透了时间,也穿透了空间。

顾栖池奔跑的步子停了下来,眼前看不清的光晕散开,他循着那条一眼望不尽头的路走了下去。

他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一幕——

那是不属于他的记忆,是他死之后的场景。

灰白的画面像被人泼了桶彩色的油墨。

白色的大雪纷飞,落得满世界一片苍茫,墓园里的黑色墓碑上也落了一层极厚的雪。

像是心有所感,顾栖池凑近了其中一处,瞳孔猛地缩紧,他看见了墓碑之上雕刻出的浅金色字体——

亡夫顾栖池之墓。

夫薄彧所立。

这场雪下得格外大,像是顾栖池刻骨铭心的那场初雪。天地被染成白茫茫的一片,冷风呼啸,大团大团的的碎雪融进风里,几乎要遮挡住人的全部视线。

在这片弥漫的风雪之中,顾栖池看见了一个人慢慢朝着走进。

他穿着长到膝盖的黑色风衣,领口敞着,那些飘扬的雪顺势灌进去,冷得让人发抖。

那是薄彧。

顾栖池无意识走进,尝试着喊他:“薄彧。”

薄彧倾身靠近,颓丧地坐在顾栖池的墓碑前,他将墓碑上覆盖着的碎雪一点一点扫干净,将上面刻着的字迹清晰地露出来,连带着,还有顾栖池笑着的那张照片。

顾栖池又试着喊了他几声,薄彧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顾栖池的眼睫轻颤了一下,发现薄彧看不到他。

他坐在了薄彧的身旁,抿唇看着对方。

薄彧头顶上的发被碎雪覆盖,就连眼睫上都沾着雪花,他整个人脸色都苍白到可怕,但很快,顾栖池就发现,他脸上除了白还存在着其他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