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

——愿我们能永远如现在这般, 真诚而热烈的深爱着对方,直到世界毁灭的最后一秒。

短短几十字,黎冬却只觉得窒息感直冲而来, 胸腔喉管像是被松软的棉花填满,喘息艰难。

握手术刀的右手不受控地轻颤, 她指尖轻触粗糙纸面,可笑的试图寻找少年十年前留下的痕迹。

那时意气风发的少年, 会连笔触都是透着恣意张扬,字体龙飞凤舞却不失苍劲有力, 最后一笔总是上挑。

原来他当年的笔迹是这样。

黎冬想起她几次在医院见过祁夏璟笔迹, 字体一眼能看出出自同一人, 末笔却不再放肆。

一如男人在这十年间学会收敛锋芒, 变得沉稳、成熟、而泰然自若。

她却只觉得难过。

以前她的少年是盖世英雄,无坚不摧更无所不能, 在茫茫人群中永远耀眼肆意,如璀璨夏日般, 惊艳照耀过无数如她一般的人。

那时的他浑身反骨,恨不得让全世界他有心爱的女孩,为此不惜离经叛道。

而十年后的现在,最是张扬无畏的少年甚至在无人知晓的一句祝福中,都不敢再敢表露爱意和思念。

隔着万洋千里之外,少年在失去她的年岁越发沉默,万千思绪满埋藏心底,只十年如一日为她祈福。

唯一的纪念方式,是将她姓名纹在最脆弱的心口, 却连卧室淋雨间的灯都不在打开, 因为害怕见她名字。

黎冬有一刻, 突然觉得自己最不可恕。

是她把祁夏璟从神坛上拽下,又一声不吭地将他丢下,从头至尾只自私的关心她所谓的对错,却从未在意过那个不顾一切来爱她的少年死活。

徐榄说,祁夏璟只是从来不说,一身傲骨却在这十年里,被无数次打碎重组。

黎冬骗不了自己。

刽子手如她,亲手杀死了那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无情碾碎了少年的尊严和信仰。

也是她,杀人不见血的全身而退,背影潇洒自如。

黎冬不敢想,祁夏璟在这分别的十年里,究竟是接受被抛弃的事实、又是怎样独自熬过孤苦。

深深鞠躬谢过主持,离去前,黎冬恳切央求道:“请问,这些祈福语可以拍照吗,我想保存留作纪念。”

主持没有拒绝她。

离开后厅,黎冬恍惚从侧面小道绕到枯林背后的洗手间,发现祁夏璟在七分钟前给她发来短信,让她不用着急。

黎冬看着熟悉的金毛头像,强压下的泪意再度袭来,视线模糊中她深吸口气,收起手机调整表情。?

枯林外的空地人来人往,懒懒垂眸靠着矮石柱而战的男人出挑依旧;他今日在灰色高领毛衣外套了件深黑毛呢大衣,衣摆长至膝弯,水洗蓝划痕牛仔裤下的长腿笔直,午光倾落柔软发顶时,整个人都着疏离矜贵的慵倦感。

感应到注视目光,祁夏璟抬眸对上黎冬视线,双手插兜迈着长腿走来,目不斜视。

似乎看出她脸色不好,男人俯身微微皱眉,沉沉道:“不舒服?”

“没有。”

怕被察觉出端倪,黎冬强笑的演技拙劣,还僵硬地抖了下肩膀,垂眸胡扯个理由:“可能是因为天气冷——“

话音未落,沉甸甸的毛呢大衣便轻柔披在她肩膀,干燥温柔的掌心落在她前额。

微愣后抬眸,黎冬见祁夏璟拧着眉在试她提问,眼中散漫褪去:“不舒服就回家。”

男人就站在她半步外触手可及的距离,丝丝沉香入鼻缠绵进肺腔,黎冬抬手抱住祁夏璟瘦劲腰腹,将头埋在男人坚实有力的胸膛,闷闷低呼他姓名。

“祁夏璟。”

“嗯?怎么?”

黎冬想她总是自私的,在无情将人丢弃后、反倒更加贪念对方的气味和拥抱,无赖似的不肯松手:“没什么,就是想喊喊你的名字。”

话落男人低低沉笑两声,胸腔和肩膀微微震动,半晌又礼尚往来地出声喊她姓名。

“黎冬。”

黎冬抬头看人:“嗯?”

她预料中的那句“没什么”迟迟未响起,却见祁夏璟散漫的桃花眼里有痛惜和忧伤一闪而过。

男人抬手轻揉她脑后勺,沉声落在耳边:“对不起。”

“......”

这不是黎冬第一次察觉,祁夏璟好像总是在说对不起,父母的事会说,照片的事更不止一次。

良久,黎冬听见她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你在难过。”

祁夏璟怎么会看不见,黎冬眼底大雾般的浓厚悲伤,眼神黯了黯:“你很少会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

而他几次撞见她黎冬难过的模样,都是因为他。

祁夏璟其实能大概猜到,黎冬面露悲伤的原因,分别十年后故地重游,难免会触景生情。

望进黎冬被戳穿后眼里藏不住的慌乱,黎冬忽地很想告诉她,后来他也曾想过,试图修补人生至今的唯二后悔。

一是电话里答应他分手,二是那日在神佛前的无礼冒犯。

如果可以,他愿用努力十年的一切,去重换十八岁那年永远的美好。

只可惜人生没有重来一说。

-

两人在山顶虔诚拜过观音菩萨后,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

期间沈初蔓几次给黎冬发短信,说供灯祈福大典会再下午一点正式开始,问两人要不要去。

最后四人决定约见的地点,就在离举行大典庙宇附近的素斋面店,门前同样挤满了人,连店面外都支起好几张木桌,不少赶时间的人纷纷搭伙拼桌吃。

沈初蔓和徐榄还在赶来路上,排队买面的事自然就先落在黎冬和祁夏璟身上。

两人先后走进面馆,毫不意外地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和冗长的点菜队伍,环视半天也不见一处空位。

两人决定分头行动、一个排队一个等座时,黎冬身后突然传来热情的呼喊声,男声听着稍显熟悉。

“黎冬!黎冬!”

多年未见、最近刚结婚的大学长跑团社长大祥坐在靠墙内侧位置,这时人正站起来和她打招呼,对面坐着几日不见的顾淮安。

大祥作为前社长,大学时候帮助沉默寡言的黎冬不少,再加之错过对方婚礼,她于情于理都该上前寒暄两句。

“社长。”

“都毕业多少年咋还这么叫,”大祥挠着十年如一日的寸板发型,典型的东北人爽朗性格,“我媳妇上周体检查出怀孕了,所以我就拉着顾淮安过来,没想到你也在啊。”

话毕调侃地撞了下顾淮安肩膀,故意朝他挤眉弄眼:“这可是黎冬来了,小子你还不打个招呼?”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西装笔挺的顾淮安笑容温和有礼,镜片后的黑眸扫过黎冬身后的祁夏璟时,眼睛微沉,“你们一起来的?”?G

祁夏璟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