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秉烛游(二) ◇(第2/2页)

“这遗诏……怎么会在你手中?”曲悠开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是顾相留下的?”

周檀的眼睫在烛火下覆盖了一层微金的光芒,他每次垂眼时都能露出纤长好看的睫毛,微微颤抖的时候,像是蝴蝶风中扇起的触须:“老师离京之前,嘱托我深夜从他旧府邸书斋匾额之后取得此物,小心珍藏。我后来反复去想……老师是不是当时已存死志,若非如此,他怎会将如此重要的物件留给我呢?”

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我还想着,待他回了扬州,年末偷闲拜会,再问清缘由。可他……连汴都之外的清溪河都不曾过,故衣还留在我的府中,灵柩内只有一件万民伞,我想去相送,他们不许我入门。陛下盯着,我不敢失态,也不能到碑前祭奠,只得在这里跪了整整一夜——我始终没有想明白,老师为何弃我而去。”

曲悠接过他手中的锦盒,将盒盖重新封好,放回那凹陷中,转头拉着周檀重新坐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他的手,不知是不是得益于她握得用力,那只修长美丽的手终于变得温热了些。

她忽而想清楚了一件事。

周檀为清流不齿,骂名无数,不是因为他叛了师门、从诏狱里捡了一条性命回来,而是因为顾之言死了。

顾之言若活着,周檀从宋昶手中苟且求活,还可说是顾相心疼学生,对外称是决裂,实际上是为了保下他的性命。可是他未留只字片语便效仿屈子投河,世人眼中,便是顾相认定学生不肖。

是而万念俱灰,不堪举世混浊,再无牵念。

“我曾经以为……老师是因旧事罚我,刻意如此。”周檀声音发紧,他用了些力气反握她的手,似乎是急切地想要汲取一些撑下去的力量,“看了这些,我才突然意识到……”

他说得含糊闪烁,曲悠并不知他口中的“旧事”是什么,也没有开口问,她耐心听着,周檀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她。

言语中的伤怀之意浓重,曲悠想起京华山上同样昏沉的雨幕当中,面前这个人曾在高烧昏沉时尽力推开唯一可依靠的怀抱,琥珀眼瞳中自我厌弃之色清晰锋利。

原来在他心中,连他最尊敬的人都是在以死相弃,他浑浑噩噩地在刑部行事,自暴自弃般地糟蹋声名,拒绝亲近之人的关心,想必也是在自我惩罚。

如今他终于生了些握住她的手的勇气,眼睛中盈满未落的泪水尚在,却重燃了希冀,像是黑暗中的人乞到了世界上最后一捧火。

“我突然意识到,是我想错了,老师他……真的是自尽的吗?”

作者有话说:

待会还有一更,小雾正努力日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