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都说天上钩钩云,地上雨淋淋,此话当真不假。

晌午时分还一片晴朗,天上零星几朵钩钩云,到了黄昏时分,不过是顷刻间,风起云涌,天色肉眼可见的阴了下来。

想来夜里该是有一场大雨了,就是不知这雨是下半宿还是一宿。

老杜氏寻出一身蓑衣斗笠让顾昭先穿上,又找出一双木屐别在顾昭的腰间。

一时间,顾昭身上满满当当的。

她不自在的动了动,还真别说,这蓑衣怪沉的。

老杜氏拍了下顾昭,开口道:“别动。”

“要穿着知道没,眼瞅着一会儿就该下雨了,你还要当值一整晚,淋雨了不好,还有啊,穿着木屐不好走路,阿奶帮你先别在腰间了,要是雨大了,一定记得解下来穿上。”

顾昭:“知道了。”

“阿奶,那我先走了,赵叔该在那儿等我了。”

说完,顾昭弯腰去拎地上的六面绢丝灯。

这时,顾秋花从屋里走出来,手上还拎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瞧见顾昭要走,连忙将人拦了下来。

“昭儿,别穿蓑衣了,带着这个就成,要是夜里下雨了就将它往身上一披,雨水不侵,好用着呢。”

“谢谢姑妈。”顾昭接过,才入手便知此物不寻常。

也不知这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披风轻巧却不轻薄,摸过去有些顺滑,颜色是浓郁纯正的黑。

老杜氏意外了,“花囡,这哪里来的?”

这东西一看便值不少银两,不大像是卫家添置的。

顾秋花笑了下,简单的说道。

“一个好心人瞧平彦淋雨发冷,特意送给我们的。”

她见老杜氏还要推辞,连忙继续道。

“娘,没事的,眼瞅着夜里要下雨了,咱们在家里有屋檐遮风挡雨,这东西用不上,昭儿就不一样了,蓑衣多笨多重啊,还闷人,别雨还没下下来,咱们昭儿就先给闷坏了。”

老杜氏:“可是平彦也得用啊。”

顾昭这两日带着卫平彦感知了月华的存在,现在卫平彦夜里多是在院子里吞吐月华,这披风轻薄,春日的夜晚还是有两分凉意的,卫平彦披上该是正正好。

顾秋花不在意的摆手:“没事,我给他扯了布做衣裳了,再说了,今晚眼看着要落雨,平彦肯定躲在屋里不出门,这披风还是给昭儿用吧。”

她一边说,一边快手的解下顾昭身上的蓑衣,随手往墙上一挂,又翻出了一块方布,手脚利索的将披风折好包好。

行囊往顾昭身上一背,斗笠就罩在后头。

顾秋花倒退两步,多瞧了几眼一身收口劲衣的顾昭,眉眼舒展的赞道。

“娘,咱们昭儿生得真好,精精神神的,也不知道以后会有多少姑娘家芳心暗许呢。”

说完,她揶揄的朝顾昭笑了笑。

顾昭不以为意,跟着顾秋花一起笑了下。

顾秋花见她模样坦荡,倒也没兴致再开顾昭玩笑了。

不过刚才那话倒不是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都说劲衣雪夜穿白,月夜穿灰,无月穿黑,今儿顾昭穿的便是一身黑色的劲装。

只见她的衣袖口和裤腿口用松紧布缠绕扎紧,如此一来,就更显得她身姿修长,利落非常。

身后的行囊和斗笠没有显得累赘,倒是有几分落拓江湖人的潇洒不羁。

额前的几缕碎发更添了两分风流肆意。

……

听到顾秋花的话,老杜氏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有丝不自然。

“昭儿还小,这等事以后再说。”

老杜氏收拾了下心情,将六面绢丝灯递了过去。

“去吧,别让你赵叔等太久了,这许多天未见他了,代你阿爷和我同他问声好。”

“好。”

顾昭应下,提着灯笼和铜锣便出门了。

今儿风大,一出门便是一阵怪风裹着沙子袭来,顾昭伸手挡了挡眼睛,大黑在她脚边来回跑,风将它的魂灵吹得微微变形。

顾昭心里一惊,连忙将大黑收进六面绢丝灯里,只见灯中的烛火微微跳了跳,更添两分光亮。

……

赵刀在一处凉亭处等顾昭。

顾昭远远的便瞧见了,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赵叔。”

赵刀回过头,看到顾昭时畅笑了两声,“昭侄儿,多天不见,你瞧过去更精神了。”

“赵叔谬赞了。”顾昭冲赵刀拱了拱手。

两人寒暄两句,这才往钟鼓楼走去。

路上,赵刀和顾昭说起赵家佑。

“嗐,那小子我已经送回学堂了,经过这一朝,我是知道他不是吃这碗饭的人了,就盼着他在学堂里能好好学些东西,回头不拘做点什么,都比咱们这夜里打更巡逻来得好。”

顾昭听了连连点头。

“是这个理。”

……

钟鼓楼。

“老周是我,赵刀啊,好久不见了。”

一进了钟鼓楼,赵刀便哈哈畅笑了起来,热情又大方的走到值夜的周生财面前,乐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丝毫不见外道。

“这许多天未见我了,哥哥有没有想小弟了,我可是想死老哥哥了。”

“什么想不想的,老不正经!”

周生财将赵刀扒拉开,撩起眼皮瞥了一眼过去,“想我?我看你是馋我那珍藏的酒了。”

赵刀:“哈哈,还是老哥哥了解我。”

嘴里说着嫌弃赵刀的话,见着赵刀好好的站在面前,周生财心里也是高兴,他走到角落的床榻旁,一个弯腰从床榻下搬出一坛子的酒。

“我今儿便大方点,请你喝一碗酒。”

赵刀:“哈!还是老哥哥疼我,这是上等花雕吧。”

顾昭顺着声音瞧了过去。

“咳咳。”只见周生财清了清嗓子,故作不当回事的摆了摆手。

“什么上等不上等的,喝到肚里都是一样!偏生我那闺女银两多,前些天不是我生辰么,硬是要送我这么一坛酒。”

他嘟囔道,“黄酒就是黄酒,整得这般胡里花俏的,我又不吃这个坛子。”

赵刀应和,“没错没错,大妹子浪费了,喝酒嘛,就看酒好不好,坛子整这么漂亮做啥!”

周生财吹胡子瞪眼,暗地里瞪了赵刀两眼。

顾昭失笑。

她赵叔这是没眼力见啊,生财伯哪里是在埋怨,他嘴上说着胡里花俏,实则是在炫耀自家闺女有孝心呢。

那厢,赵刀已经迫不及待的自个儿寻了个碗,往周生财面前一搁,乐呵道,“老哥哥替我多斟两碗。”

周生财虎下脸:“那可不成,一会儿你还要当值呢,吃一碗沾个味就行!”

说完,他拆了花雕酒上的红塞,拿竹酒舀舀了一盏出来。

清冽微黄的酒洒进瓷碗中,顾昭耳畔只有酒水碰瓷碗的脆响,香醇馥郁的酒香一下便弥漫了这不大的钟鼓楼小屋。

顾昭多瞧了几眼那酒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