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钥匙(第2/3页)

“抱歉,”顾翌安回神,然后说,“我晚点再回复你。”

电话挂断,顾翌安打开浏览器,在输入框里开始搜索如何找回账号密码。

账号他是记得的,密码也记得,但肯定早就被人改过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现在也只能根据网页上提示的信息,一步步申请验证,再根据提示上传信息资料试图找回。

折腾半天,最后页面也只显示,该账号目前已被冻结,您所提交的资料将由客服进行人工核实,通过后,将发送信息至您手机。

眼睛都被屏幕晃出了重影,顾翌安靠回椅背,拇指用力压了压太阳穴。

走廊上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刹停在门口。

侯亮亮气喘吁吁推开门:“顾大神...俞哥,俞哥他在你这里吗?”

“不在,”心里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顾翌安接着就问:“出什么事了?”

侯亮亮很快解释:“下午院里有场汇报,他得代表科里参加,早上查房后,他说是回办公室准备资料,但我刚去找他没人在,打电话也没人接。”

“都找过了吗?”顾翌安皱起眉。

侯亮亮说:“都找过了,东院那边也问过了,都没人。”

顾翌安看着他又问:“家里找过了吗?”

“没有,”侯亮亮摇头,“家里倒还没去过。”

顾翌安从椅子上起身,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我去看看。”

侯亮亮跟着顾翌安从办公室出来,“要我跟你一起去吗?我知道俞哥住哪儿。”

“不用,我知道他住哪儿。”顾翌安脚步迈得飞快,眨眼功夫,人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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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这是顾翌安第三次来到杏林苑。

前两次,他都只在单元楼下站着,连门口的两级台阶都不曾迈上去过。

十年不曾回来,从跨进单元楼开始,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矛盾感,同时扑向顾翌安。

这片都是老楼,楼层不高,只能爬梯上楼。

环境虽然清幽安静,但小区管理和内部配套,始终不如新城区那些新开发的楼盘和公寓规范。

不过因为占着最优质的三中学位,这里不仅没被回收淘汰,还价值不菲重金难求。

顾翌安走的那两年,杏林苑还没翻修,墙面都是泛黄掉皮的,楼道栏杆也锈迹斑斑,就连墙角天花板也时不时挂上蜘蛛网。

现在却截然不同了。

重装的黑色栏杆不再掉漆,墙面也被粉刷翻新过,地面换成耐磨的大理石,每层楼的入户大门也从老式铝合金换成了厚重的防盗子母门。

就连房门锁都焕然一新,全部统一装上了指纹解锁和密码识别。

顾翌安停在六楼门口,手上攥着一把钥匙,是这次从美国回来之前,林宿给他的。

杏林苑这套房子,房东是他和俞锐共同的学长林宿。

大学后来的那三年,顾翌安和俞锐都忙,学生宿舍又老是定点关门,按时熄灯。

正巧林宿毕业出国,房子闲置出来,于是权衡之下,俩人很快便从林宿手里接下这套房子。

林宿是坚持不卖的,租赁合同还要求一签就得二十年。

那时他们还没想那么多,租的也无所谓。

但杏林苑住久了,这间小小的房子渐渐就有了许多别的意义。

它不仅见证了他们后半段全部的大学生活,同时也承载了他们最重要的这场青春和回忆。

到毕业前夕,顾翌安私下多次跟林宿联络,想要从对方手里将房子买过来。

好不容易一切都谈妥了,定金付完了,合同也签了,只差手续没办。

可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那时,俞泽平生病住院,他和俞锐也因为毕业去留的问题开始出现分歧,误会和矛盾也越来越多,最后开始相互冷战不理。

杏林苑,原是顾翌安在那年想给俞锐的生日礼物。

那是他唯一一次贪心,贪心到,理想和爱情,他都不想放弃。

他想给俞锐一份细水长流的陪伴,一份触手可及的安全感。

他始终坚持留下来,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告诉俞锐,他想以杏林苑为起点,奔一份属于他们自己的前程和未来。

但他们最终还是分手了。

赌气之下,顾翌安匆匆出国,跟所有人包括林宿都断了联系,房子的事也就此搁置下来。

十年里,他们都不曾联络彼此。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回忆这东西,像极了无底深渊,他们谁都不敢凝视太久,太久了就会把人吸进去,从无法自拔,到万劫不复。

他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拿着那张CT照发呆,看着期刊论坛上,署名YURUI的论文越来越多。

然后偷偷地搜集俞锐从主治到主任,参与过的每一段手术视频。

他就这么静静地,远在千里之外,无数次想象他的那只小刺猬,到底是如何一点一点地,成为一名优秀的神经外科医生的。

他任由想念疯长,也放任自己在日复日年复年的忙碌中,变得愈发麻木,也变得愈发沉默。

他从来不是圣人,也会在八院公派名单过来的时候暗自期待,也会因为期待落空被失望包裹...

他也曾按捺不住,不顾一切想要回来,想让一切重新来过。

可那场意外,打破所有的一切,让他开始渐渐怀疑——

是不是他和俞锐,就像两条开往不同方向的列车,彼此已经越来越远,甚至此生都不会再有交集。

直到半年多以前,他在一场学术会议上偶遇林宿。

那时候,顾翌安才知道,原来他走以后的这些年,俞锐始终不曾搬走,哪怕八院外科大楼全数搬到新院区,他也还是坚持住在杏林苑。

得知这些的时候,顾翌安久未出声,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在胸口翻涌,喉咙从失语到哽咽。

甚至在接下来的汇报中,他第一次全程心不在焉,不停地走神。

好不容易等到会议结束,他立刻转身离开会场,把自己关在空无一人的消防梯,透过玻璃窗,看城市里流萤闪烁,看天幕中繁星低垂。

忽然之间,那些被尘封压抑的回忆,如同过电影一样,一帧一帧涌入脑海。

这些年,他就像是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旅人,四周皆是荒原,他看不到出口,也找不到来路。

而林宿带来的寥寥几句话,在那一刻,就像刹那间投落在他眼前的绿洲,哪怕只是假象,他也还是带着那点微末的期待奔回来。

十年之间,思念层层叠叠,宛如洪水一样蓄满堤坝,万千思绪也像打结的棉线,纠结,缠绕,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很想找到那根线头,好像只要找到线头,然后轻轻一拉,洪水就能在顷刻间决堤,翻搅成结的棉线也能就此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