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仕途

二狗子整整睡了三天才醒。

由于事出紧急,老相爷家离着贡院近,我便直接把二狗子带回了老相爷家里。老相爷自打开春以来身子也一直没大好,二狗子在这我刚好一块照顾着,省得再两头跑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一直没醒,还是醒了不愿意面对,一直等到第三天傍晚才睁眼。他醒了也不出声,就睁着眼看着房梁,若不是我进去看他,险些都不知道他醒了。

“饿了吗?”我在床边坐下,拉了拉他的手。

二狗子默默摇了摇头,天已经暗了,也不知道他的目光到底落在何处,又过了好久才又开口:“他们已经考完了吧。”

我喉头一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果然一早就醒了,一直等着会试结束了才有勇气睁眼。

我把房里的烛灯点上,那一点火光也没照出他脸上的血气,整个人就像个被抽走了精气神的躯壳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二狗子抬头冲我笑了笑:“玉哥儿我没事了,你去忙吧,我一会儿就起来了。”

见我没动,二狗子又反过来安慰我:“我没事玉哥儿……不就是三年再考嘛……我才几岁,三年我等得起。”

我隔着被子轻轻抱了抱他,“你才几岁,有事就是有事,想哭就哭,玉哥儿在呢。”

“嗯,”二狗子还是笑着点了点头,与此同时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在还没掉下来之前把头埋进了被窝里。

过了会被窝里伸出只手来轻轻推了推我,“玉哥儿你先出去吧……给我留点面子。”

能哭出来说明他已经跟自己和解了,我出来给他轻掩上门,想了想又去厨房准备今晚多加两道菜。

等我第二道菜刚上锅的时候二狗子已经从房里出来了,眼睛和鼻子看着还有些红,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接过我手里头烧火的营生,平静的脸色映着火光道:“玉哥儿,我想好了,你们都在这边,那我也不走了。”

我边打蛋边道:“我还以为咱们早就说好了,一家人要在一起。”

二狗子笑了笑,继续道:“你把永平坊的宅子退了吧,还有张伯,以后我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我道:“张伯好说,宅子退了你住哪儿?”

“我可以去书局找个帮人抄书的差事,实在不行上街帮人写信也行。至于住的地方……我听说大通房那边有那种宅子,可以几个人一块住,价格很便宜,有些读书人落榜了不想回乡,就会住在那儿等三年之后再考。”

我皱了皱眉,大通坊那边已经在贴近南城根的地方了,按照长安城北富南贫的规律,那边的宅子基本已经没法看了。二狗子说的那种地方我也略有耳闻,一张大通铺上挨着睡十几个人,不说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就是有人死在里头了可能几天都发现不了。

我自然不能让二狗子去住这样的地方,摇头道:“宅子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本来就是订了三年的契,银子我都付给人家了,不退不补。”

“我不信,”二狗子抿着嘴笑道,“要不你就把契书拿给我看,不然我不会信的。”

我险些被他气笑了:“我说的话就那么不可信吗?”

二狗子拿着烧火棍点了点我:“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吗?一个铜板恨不能掰成三瓣花,你会一出手就交三年的租子?”

我琢磨了一下二狗子的话,觉得二狗子说的对……

不过我还是坚持道:“总之宅子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这宅子也不光是给你准备的,我跟小莺儿虽然住在老相爷家里,但终归还是得有个自己的地方。小莺儿再过一年就及笄了,到时候总得有个地方给她送嫁不是。我想着永平坊那宅子虽然一般,但胜在安静,等攒攒银子,咱们把它买下来,就当做咱们一家人在长安城里扎下的根了。”

二狗子总算没再坚持,只是小声提醒我:“玉哥儿,话虽是这么说,但就你那俸禄而言,咱们在小莺儿出嫁前真能买下那座宅子吗?还有小莺儿的嫁妆……”

“……行了,你快别说了……”这话听得我心口直抽抽。

隔了两天凌崖子又来找我喝酒,我最近实在是事情太多,也没什么喝酒的心情,只好婉拒了他。凌崖子啧啧嘴直叹气,“你忙,师兄也不回来,敢情长安城里就我一个闲人,日子过得忒没意思了。”

凌霄子在京的时候都是住在玄都观里,进出皇城要经过六部的官衙,我之前时常就能看见一身净白如雪的道袍飘过窗外往宫里去了。凌崖子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是有段日子没见着那身雪白的道袍了,随口问道:“凌霄子道长没在京城吗?”

“走了有大半个月了,”凌崖子遗憾地摇了摇头,“应该又被皇上支出去做什么事了,这俩人干什么都瞒着我,倒显得我像个外人似的。”

大半个月……刚好是韩棠在杭州征地时出事的时候,难怪大狗子说皇上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却一直没听到朝廷委派人过去的消息,看这样子凌霄子道长就是皇上派去的人了。

我心里没由来松了口气,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觉得这位道长很可靠的样子,他去了韩棠的事便稳了一大半了。

凌崖子摇头欲走,我突然想起点事,又急忙叫住了他:“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凌崖子满脸疑惑地回过头来。

我指了指院子里:“二狗子最近忧思有些重,你能不能帮我开解开解他?”

凌崖子瞬间来了兴趣:“陪聊是吧?这活我熟啊。”

二狗子还住在老相爷家里,我让他睡我的床,我睡在老相爷房里,半夜起来还能顺便看看老相爷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但二狗子这孩子打小心思就细,体贴人惯了,生怕给人惹麻烦,这两天一看不着就想着溜。

这个时候把他送回永平坊去是万万不能的,我前脚刚把他送回去,他后脚就能给我把宅子退了自己睡到大通坊的大通铺上。

凌崖子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为人坦率待人真诚,不管是待我和阿恒,还是这些小辈们,聊着聊着就容易把他当成自己人。偏偏他又是一个道士,与那些尘缘俗世、权势利益都没有牵涉,很多我对着旁人说不出口的心事,在跟他把酒言欢间就都说出来了。

让他跟二狗子聊一下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果然凌崖子进了厢房就再没出来,一下午两个人在房里有说有笑的,期间二狗子还出来要了点茶叶烧了一壶水,看样子两个人已经聊得兴起了。

傍晚的时候我去问凌崖子要不要留下来用饭,隔着一点窗缝听见了他俩的谈话。

凌崖子正捏着二狗子的手道:“从手相上看,你今年仕途上是有一点波折,但明年才是关键的一年,只要过了那一关,日后定能风生水起,将来是做大官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