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投诚

一连三天,阿恒就在王庭两万人的虎视眈眈之下大吃大喝,表面上看像一帮不务正业的子弟兵,实则却是外松内紧。阿恒带的是自己的亲兵,全都是图朵三卫出身,纪律森严,硬是在装腔作势之余把日常操练全都补上了。我看着这些人闷在帐子里光着膀子埋头苦练不禁好笑,有点搞不懂阿恒这到底是迷惑敌人还是折腾自己人呢?

阿恒则是一连几天都跟祁风和滕子珺形影不离,日常作息都在一块,除了刚到的那天跟我单独待了一会儿,其余时候我几乎没再跟他说上一句正经话。

我见惯了他平日里散漫的样子,一正经起来还有些不适应。好几次从他们帐门前经过,远远看着他皱着眉头认真的样子,心里不禁感叹,阿恒不愧是景行止的儿子,他们命中注定就属于战场。他在沙盘前站着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成了一群人的中心,整个人都带着光。

这是我以前从没有见过的阿恒,也是我见过的最迷人的阿恒。

慢悠悠走回营帐,看见帐门外大狗子正端着祁风为他精心挑选的武器擦拭。是把寒光毕现的陌刀,两面开刃,通长接近一丈,比大狗子站起来还要高出不少。

大狗子这几年虽然蹿得挺快,用这样的刀还是有些过长了,我上前道:“祁风怎么给你选了这么个兵器。”

“是我自己要的,”大狗子道,“祁风说这种刀是由汉代的斩马刀演变来的,专克骑兵,能‘人马俱碎’。突厥人不是最擅长骑射吗?那我就选一把最克他们的刀。”

我不禁笑道:“陌刀克骑兵不假,可那多是先锋兵用的,你身为皇子,怎么可能让你冲在最前头?”

“我为什么不能冲在最前头?”大狗子抬起头来问我,“同为大周子民,就因为我是皇上的儿子,而他们是平民百姓的儿子,所以就该他们身先士卒吗?我死了你会伤心,可是他们死了就没人伤心了吗?”

大狗子一席话竟然说得我哑口无言,最后只能道:“可你到底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你若真是在战场上有一丁点闪失,会有无数人因此丧命。”

大狗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玉哥儿,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靠着大狗子坐下来,“你不自恃身份目中无人这是好事,但也得时时牢记自己身份,你一个人的生死关系着万千人的生死,甚至关系着大周的国运。”

大狗子皱着眉头,看上去有点伤神:“那我是不是不能像阿恒哥哥一样上阵杀敌了?我还想着有朝一日能跟阿恒哥哥并肩作战呢。”

“谁说不能了?”我笑道,“咱么大周马背上的王爷也不在少数,像老王爷当初就是咱们大周的战神。这些年你不在京城,关于他的丰功伟绩知道的不详,这么告诉你把,现如今这帮突厥人的爷爷辈就是老王爷平定的,换来了大周朝五十年的太平。”

“那他们为什么又反了呢?”

我看着远处一片黄沙间缓慢下落的日头不禁有些伤怀,“可能是因为当年震慑他们的那根砥柱倒了,压不住这些魑魅魍魉了吧。”

“玉哥儿,”大狗子轻轻把手附过来,掌心温热,“老王爷虽然不在了,但还有景将军,还有图朵三卫,还有我和阿恒哥哥,我们会像当年的老王爷一样,把那些坏人从大周疆土上赶出去,让他们再也不敢踏足一步。”

我看着大狗子手上的长刀笑了笑,“好,那我等着那一天。”

当天夜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自称是当初霍伦的旧部,早就看不惯王庭的所作所为,特地来投靠阿恒的。

我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在阿恒的军帐中落座了,是个青衣白裳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看着不像个将军倒像个军师。我找了处靠近帐门的位置坐下来,那人与我坐对桌,见我进来冲我点了点头,又接着对阿恒道:“没想到少将军竟是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能领兵上阵,敢问将军此次前来带了多少人来?”

阿恒的目光追着我看过来,笑意盈盈地逗留了片刻,见问到他了这才把目光挪开,大手一挥,混不吝道:“你看到了,就这些。”

那人抽了抽嘴角,斟酌片刻似是无奈道:“我说句不当讲的,将军莫怪,就咱们这些人,只怕是到不了王庭跟前。”

阿恒看上去也颇为苦恼:“可不是嘛,别说王庭了,这些人只怕连焉耆镇也出不去。都怪我爹,说什么要顾全突厥那边的大局,不肯调兵给我,这不是让我送死来了吗?”

那个人举起茶杯撇了撇茶沫,慢慢饮了一口这才道:“倒也无妨,我手底下还有两千人,都可以为将军所用。此外我还能联系上一些旧部,这些人手里的兵加起来多多少少也有一万人。有了这些人,将军可有一战的把握?”

阿恒眼睛亮了一下,“你此话当真?”

“王庭杀旧主,窃王位,人人得而诛之,看不惯他的大有人在,只是迫于王庭的屠刀才不得不委曲求全。如今朝廷的救兵已到,他们自然上赶着归顺。”

阿恒:“那他们人呢?”

那人稍稍有些为难,“这么些人全部出动必然引起怀疑,所以他们派我为代表前来投诚,若是将军真有一战的实力,他们必然倾力相助。”

阿恒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个枣子,抛到半空又张口接住,满意地一笑,“那你就赶紧回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带着兵过来吧,等人凑齐了咱们就开打。”

那中年人犹豫片刻,迟疑道:“单凭我红口白牙一张嘴,他们只怕是信任不过,还得是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或者人,他们看到了,明白了将军的心意,才好继续往下谈。”

“那我跟你走一趟吧。”

阿恒这话一出来,不仅在场的自己人愣了,连那个中年人也愣了愣,半晌后才想起来点头:“这自然最好……”

“不行!”祁风立即出声打断,“少将军贵为一军之首,孤身赴敌营太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我们怎么跟大将军交代?”

滕子珺在一旁也连连点头:“要去也是我们去,少将军你不能只身犯险。”

“险?”阿恒回头眯眼看着那个中年人,“佟军曹,我去会有什么危险吗?”

“少将军请放心,军营里我已经打点好了,都是自己人,佟某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行绝没有风险,”姓佟的军曹又看了看滕子珺,“这位将军去也不是不行,只是肯定没有少将军您亲自去显得有诚意,毕竟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只有遇上了值得托付人才肯将身家性命交出来。”

阿恒又嚼了个脆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觉得佟军曹说的有道理。”

至此我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他们合力演的一出戏,阿恒哪怕平日里再没有正形,也断不会在这种事上犯糊涂。可即便知道他是演戏,我心里却反倒是更加不安了,阿恒知道这人有猫腻,还要跟他走,剩下的只怕就不是演戏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