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投宿有人家

我被突如其来的亮光晃得眼前一片猩红,头晕目眩得厉害,无奈之下只好睁了睁眼,却见四周荒草遍布,乱石林立,哪有一点白水城的样子?

“这是哪儿?”我抬头问。

阿恒脸色看着却比我还要白,“我明明记得是这条路的啊,怎么会这样?玉哥儿你别急,我肯定能带你回去的。”

说着就要把船重新撑回那个山洞里。

我却不想再回去了,那山洞里又暗又冷,如今虽然也没暖到哪里去,最起码阳光看着是有温度的。

我撑起身子四下望了望,忽然心生一喜,“阿恒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人家。”

只见一缕炊烟从荒草后头摇摇晃晃升起来,很快就被吹散在风里。

阿恒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片刻,也跟着高兴起来,“是,是有人家,你坚持住,一会儿就暖和了。”

我心下好笑,我就是起个热,怎么说的我好像就要没了似的?

阿恒手脚麻利地把船靠岸停下,没等我站起来便来到身前蹲下来,将我往后背上一撮就背了起来。

望山跑死马,那炊烟看着挺近的,走起来却是走了大半个时辰,我眼瞧着阿恒额角上出了些细细密密的汗,抬手给他擦了擦,有些心疼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你趴着就好,”阿恒把我又往上撮了撮,步子也快了几分,“就快到了。”

我只好不在言语,贴在人后背上静静听着阿恒紊乱的心跳。

又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那间矮趴趴的小茅屋总算出现在了视线里,茅檐低小,但院子里收拾得利索干净,一看就是有人住的地方。

阿恒放我下来上前敲门,不几时房门轻响,从房里探了个头出来,出声问道:“谁啊?”

阿恒隔着门冲人抱了抱拳,“我们是隔壁镇子上的村民,迷路至此,想借贵宝地歇一歇脚,敢问方不方便。”

房里静了片刻,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个妙龄女子,一块素锦帕子缠头,墨云乌发间斜斜嵌着一支银钗,身上穿的也不是寻常的布衣,倒像是市面上少见的云绸。我跟阿恒对视了一眼,本以为这方圆几里独一户的人家定然对外人心怀警惕,但看这人却是丝毫不怕我们,上前含笑打量了我俩片刻,挑着纤细的下巴点了点我,“这位小兄弟这是怎么了?”

我冲人点了点头,“没留心沾了水,染了点风寒。”

“呀,那快进来吧,”那女子心无芥蒂地给我们开了院门,“看你这样子不像是风寒那么简单呀,看这小脸烧的,难受着呢吧?”

说罢就要上手来探,被阿恒虚虚避开,伸手扶着我,“多谢了。”

等进到房内,被暖烘烘的炭火一烤,我登时觉得从骨子里生出一股倦意来,手脚都发软,得靠着阿恒才将将能站住。

阿恒看出了我体力不支,也不客套,开口便借了间厢房。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我靠着阿恒险些睡了过去。昏昏沉沉之间只觉得脚底下忽然轻了,侧脸贴上阿恒起伏的胸口,该是被人抱起来了。

这怀里暖的出奇,味道也让人安心,一贴上去就像在寒冬腊月里抱了个暖呼呼的汤婆子,一下子就离不开了。以至于身子底下有了实物也不愿撒手,再接着便觉着有人贴着我轻轻躺下来,以一双强健的臂膀将我圈在怀里,暖和又舒服。

“当心那个女人。”我把头埋进人怀里轻声道。

说完这一句再无力气,当即堕入黑甜的梦境里,再也出不来了。

这一觉睡的无比踏实,只觉得自己像块冰,慢慢融化在满腔灼热里。慢慢的,那里越来越热,逐渐演化成一块火炭。再后来,是被热醒了的。

耳边传来几声轻笑,“好了,别躲了,我出来就是了。”

冷过之后又开始发汗,我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只剩了一身里衣,都被汗水打湿透了。

阿恒掀起被子一角退了出去,我贪图那一瞬间涌进来的冷气,还没等消受,却又被阿恒把被褥盖了回来。

“我热。”我抬头埋怨。

“把汗发出来就好了。”阿恒不由分说,还给我掖了掖被角。

“就出来一条胳膊?”我试图跟人讨价还价。

“一根手指头都不行。”

“我真的好热,”被汗濡湿的鬓发贴在脸上黏腻得难受,身上也是一样,估计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也差不了多少。我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热昏过去了,出口的话也带上了黏黏腻腻的尾音:“阿恒,好阿恒……你给我留条缝。”

一向好说话的阿恒这时候却表现出难得的铁石心肠来,“你要是觉得不够热,我便再进去。”

“……不了,不了,”我登时就服了软,阿恒少年人的身子比我还要热上几分,贴上来的时候简直就像炮烙之刑,能把我里里外外都给烤焦了。

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我只好试着分散精力。初到这里时还是正当午,这会儿外头都已经黑透了,房间里黑漆漆一片只阿恒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我被阿恒看的有点发毛,只好问道:“这户人家怎么个情况,家里几口人?除了那个女人还有谁?”

阿恒摇了摇头,“我抱着你睡了一下午,还没出去过。”

……好吧。

我换了个问题:“那你……饿不饿?”

细细想来,除了呛的那几口水,我们已经有一整天没有进食了,我被烧得糊涂了,没什么进食的欲望,但阿恒一个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不应该不饿。

“不饿。”随话出口是一声低沉的咕噜声。

从阿恒肚子里传出来的。

我就知道,我在心里笑了笑,冲他点了点下巴,“你出去找点东西吃吧。”

阿恒盯着我,不动,也不说话。

我险些气笑了,“我不动,一根手指头也不会露出去,你去吧,给我也带一碗稀粥。”

阿恒似乎还是在犹豫,片刻后总算起了身,却是伸了一只手进被窝里,在我天突和神道穴上一点,我登时四肢软塌下去,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稀粥是吧?”阿恒冲我笑一笑,把被角掖得一点风都不透,“稍等,一会儿就好。”

“……”我心里默默把景行止及其上的景家十七位祖宗问候了一遍。

等阿恒出去了,房间里霎时静了下来,我跟黑暗对峙了一会儿,只觉得一滴汗从后背上滑落下去,生出几分麻痒来。

紧接着,这一点痒沿着不通的筋脉迅速传遍了四肢百骸,从每一个毛孔细细密密洇出汗来,就像有无数只蚂蚁从身上每一寸地方撵过去,每一处地方都在细微战栗着。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边清心咒,最后却全都变成了骂人的话,阿恒这混账玩意儿,熬个粥需要这么长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