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微雨燕纷飞

天色擦亮,昨晚夜色暗还不觉得,这会儿对着这一片被我俩压得东倒西歪的蒲草,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赶紧穿好了衣裳,到湖边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激在脸上,热度未消,我都难以想象昨晚意乱情迷时自己说了些什么荒唐话,又做了些什么荒唐事。

空气中那抹诡异的冷香还没消散,淋在蒲草上,沾在衣带上,不遗余力地提醒我昨晚的淫靡混乱。

阿恒从身后过来抱了抱我,“玉哥儿,我好开心,特别开心。”

我心里一软,突然冒出个念头,这要是换作寻常人家,那昨夜就该算作结发之夜,从此就是要恩爱两不疑的。只可惜这里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红烛暖帐,有的只是纺织娘和蒲草。

好在阿恒没往那方面想,我回头冲人笑了笑,“开心就好。”

“你还好吗?”阿恒拿鼻尖蹭了蹭我,“难受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

阿恒接着道:“那今晚再过来好不好?”

“……”我脚下一滑,险些跐溜进湖里。

“我骗你的。”阿恒埋在我肩上轻笑,我听见他的声音透过胸腔后背传过来,“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我对天发誓,我以后一定对你好,不然就罚我不得善终,一个人孤独终老。”

我笑道:“你都不得善终了,还怎么孤独终老?”

“……也是啊,”阿恒挠挠头,“要不你选一个,你说怎么就怎么。”

我回头在他头上摸了摸,“我希望你能一辈子安康喜乐。”

福寿都给你,灾祸我来担,你一直做那个勇往直前的少年就好了。

东方鱼肚泛白的时候我俩才到家,几个孩子还没醒,开门的时候翻了个身,又接着睡过去了。

我几乎是一沾枕头就被周公叫去了,这一觉睡的腥甜,再睁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阿恒正在我身边小心翼翼下床。

“什么时辰了?”我迷迷糊糊问。

“刚刚卯时,你接着睡吧。”

我睁眼瞄了他一眼,这会儿衣裳都穿好了,好奇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带孩子们去晨练,今天教他们打猎。”

刀剑无眼,昨晚毕竟没怎么睡,我皱眉:“你能行吗?不需要再睡会儿?”

“我睡不着了,”阿恒突然俯下身来在我耳边道:“我现在一闭上眼,眼前就全是你昨晚的样子,反而更精神了。”

“……赶紧走吧,”我扒拉来被子蒙头盖上,难得我还担心他,敢情难受的只有我一个。这会儿回过劲来,全身上下都跟打断了重连起来似的。

阿恒从头顶给我扒拉出条缝出来,“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打只兔子补补。”

我抄起手边的枕头冲人砸了过去。

等人都走了之后我抓紧时间又睡了一觉,本想着一会儿等他们回来吵吵闹闹就睡不着了,不成想再睁眼的时候日头都已经偏西了。

我踱步出来,看着西天的云霞一时间竟有点失神,我明明只是眯了眯眼,一天怎么就过完了?

“玉哥儿,你醒啦!”几个孩子看见我撒开脚丫子跑过来,七嘴八舌一顿说。

“我们还以为你病了呢。”

“你好点了吗?睡够了吗?”

“玉哥儿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睡这么久?”

我本来还沉浸在这几个小崽子总算长大了,还知道关心人了的幻想里,猛的一回神,再问下去可就露馅了。

好在阿恒从外头回来给我解了围,拎着两根萝卜冲我一笑,“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我全身运力试了一下,除了腿酸了点,那什么地方还有点不适,倒是比早上好了不少。

我这种以睡养伤的技巧还真是屡试不爽。

我看着阿恒手里的萝卜,应该是用来煲汤的,一时间只觉得饥肠辘辘,急忙问:“你们抓到兔子了?”

“没,那只兔子太狡猾了,我们眼看着都追上了,结果被它钻到洞里跑了。”

小莺儿急着邀功,“不过我们抓到了鱼!”

酸溜鱼汤也不错,我喉头动了动,“你们从哪儿抓的鱼?”

大狗子一扬头,“就山脚下那个野湖里啊!”

“……”

我忽然就觉得鱼汤不香了。

“还是阿恒哥哥带我们去的呢,”小莺儿一脸兴奋,“我们穿过了一大片蒲草丛才过去,那些草可真高,我们还在草丛里玩捉迷藏了。”

我冷冷瞥了阿恒一眼,这人压根就不是去捉鱼的,而是去缅怀昨晚的时光去了吧。

阿恒就着水井把萝卜上的泥洗净了,拎着萝卜往柴房走,“你等着,我去给你炖鱼汤。”

“……你会吗?”刮鳞取脏是个技术活,阿恒可能对鱼汤有什么误解,认为把鱼扔锅里就会有鱼汤出来。

“我会,你等着吃就行,”阿恒冲我摆摆手,回手把柴房门关了。

我无奈叹了口气,刚想去帮忙,却见院门外站了个人,正抿着唇冲我笑呢。

我脚步一顿,“燕姐姐?”

来人正是孙寡妇,我愣了足有几个弹指才想着把人迎进来,又急忙招呼二狗子去厨房看着点,别让阿恒把柴房烧了。

孙寡妇今日倒是没穿那些一笼轻烟似的衣裳,一身藕粉对襟,头发也绾得得体,乍一看倒像是个良善人家的妇人。人没进来,站在院门外看着我那三棵树笑了,“最近嘴里发苦,过来找你讨几个酸李子尝尝。”

我笑道:“那不巧,我这李子可都是甜的。”

“冷水锅里下公鸡,一毛不拔,”孙寡妇笑着嗔我一句,“就说你给不给吧。”

“燕姐姐要,那自然是给,”我让小莺儿进屋拿个簸箩出来,让孙寡妇看着熟好了的捡。

孙寡妇却只是摘了手头边的一个,明显还是生的,随手就往嘴里送去。

我皱了皱眉,只觉得自己的牙都跟着倒了一片,嘴里直冒酸水,“不酸吗?”

孙寡妇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张口把嘴里的果子吐了,一张脸酸得皱起,“这也忒酸了。”

那李子都还没红,能不酸吗?

又接连吐了几口唾沫孙寡妇才又道:“不过我最近确实想吃点酸的。”

我直觉孙寡妇有话要说,便主动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孙寡妇摇摇头,浅浅笑了,“是好事。有个徽商一个月前去我那里快活了一晚,就在几天前我发现我有喜了。刚巧那徽商家里一直无所出,便提出要我跟他,给他做妾。”

我皱眉:“你答应了?”

“那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像我这样的人,难得遇上个不嫌弃的,怎么还会不识抬举。”孙寡妇一笑,我却莫名觉得她那笑里带着点悲怆的意思,“我做梦都想离开这儿,我受够了那帮臭婆娘的指指点点,还有那些臭男人的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