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盈盈一水间

我俩两厢僵持在床上,有什么在周遭渐渐涌动、蔓延,我猜的不岔的话,那东西有名曰:尴尬。

阿恒盯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这就是你说的‘正事’?”

我愣了半天明白过来,忍着笑偏开头,“找你喝酒不算正事吗?那你以为是什么?”

阿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瞪了我良久才道:“你不是说家里没酒了吗?”

“……”我被噎了一下,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他竟然还记得,悻悻道:“那不是跟你还不熟嘛,那天我看你也喝的差不多了,就没拿出来。”

阿恒眯了眯眼,眸光里突然闪出一丝狠气,把我使劲往下一压,我两块肩胛骨险些被他掰折了。

“不管了,”阿恒呼出的灼热气息全都扫在了我脸上,“箭在弦上,我今天非得把这件事干成了不可!”

“先等等,”我使劲把手从阿恒掌心里抽回来,在怀里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个物件儿来。利刃出鞘,我把它横亘在我和阿恒之间,“你说我可以用它来捅你,还当真吧?”

阿恒:“……”

又僵持一会儿,阿恒狠狠咬了下后槽牙,腮帮子都跟着紧了紧,下颌线凌厉得吓人。

“走!”阿恒猛推了我一把,到底是箭在弦上又收了手。

其实方才我就知道阿恒这厮这是又有反应了,坚如烙铁似的玩意儿气势汹汹抵在我小腹上,烫的吓人,想忽视都难。蓄势待发又被生生憋回去的滋味估计不怎么好受,阿恒整个人趴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我到底是于心不忍,上前在人背上戳了戳,“你还好吧?要不我帮你……”

阿恒抬起头来看我。

我小声把后面几个字说完:“……打盆冷水来?”

阿恒那双眼睛登时就像要杀人,咬牙切齿地对我吐了一个字:“滚!”

我麻溜儿地爬起来滚了。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我酒还没拿呢,犹豫了一下又打道回去,爬上床跨过阿恒,从床板子下面挑了个坛子。

抱着酒出了门,临了又探了个头进去,嘱咐道:“你弄完了收拾干净啊,别被孩子们看出什么来。”

阿恒这次连话都懒得说了,直接砸了个枕头过来。

我笑笑接住,抱着喝酒去了。

雨季刚过,日头还不算强烈,我在院里的树荫下摆了个小桌,自酌自饮了小半个时辰阿恒才从房里出来。

一张脸上还是不太高兴,唇紧抿着,就差拿针线给他缝起来了。

我可能是喝的有点多了,说话不经脑子,冲着他一笑,“都处理完了?”

阿恒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我错了,阿恒哥哥我错了,我自罚一杯。”我自觉失言,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又拿只碗给阿恒满上,“来,陪我喝酒。”

阿恒这才黑着脸坐下来,端起碗来灌了一大口。

一口酒下肚阿恒皱了皱眉,“这是什么酒?”

“这叫杏酒,没喝过吧?”我笑道,“就是用门外树上的杏子酿的,镇子上酒铺的掌柜也好这一口,我给了他一布袋杏,换了他两斤酒,春天泡上,现在喝正好。”

阿恒又小抿了一口,点点头,“还真有股杏味。”

阿恒探头往坛子里瞅,“我怎么看不见杏?”

“有的,”我拿双筷子捞了半天给他衔了个杏上来,“你看。”

“能吃吗?”

我把筷子递到他面前,“你尝尝。”

阿恒一脸兴奋地接过去咬了一口,片刻后眉心一皱,张口吐了,“苦的。”

我使劲憋了憋,还是没控制住嘴角,轻轻往上扬了扬。

“杏早就被酒浸透了,杏仁的苦散发出来,所以吃着是苦的。”

阿恒皱眉瞪我,“那你还让我吃?”

“这叫‘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你就是想骗我吃。”阿恒没好气道。

我自认理亏,把桌上一盘炒黄豆的推到阿恒面前,“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阿恒一脸不信任地看着我。

“真的。”我不禁失笑,心道这人还挺有戒心,自己先抓了一把吃了,才对阿恒示意,“吃吧,再骗你是小狗。”

阿恒这次长了记性,先拿了一粒用舌头试了试,确认没什么怪味才咬开。

“还有这个。”我又把一盘萝卜干推给他。

阿恒同样小心翼翼试过之后才嚼了,片刻后满意地点点头,又就着喝了一口酒,冲我竖了竖拇指,“好吃,你竟然还有功夫准备下酒菜。”

“就你在里头……”话到一半我急忙刹住,小心看了眼阿恒的脸色,赶紧岔开话题:“萝卜干是之前就晒干了的,洗洗就能吃。炒黄豆是我拿两个咸鸭蛋跟隔壁刘二婶换的。刘二婶的炒黄豆特别好吃,远近都闻名,炒得又焦又脆,下酒最好不过了。”

阿恒一碗酒喝尽了放桌上,惬意地靠着椅背眯起眼来,往嘴里扔了两粒黄豆,嚼的嘎嘣作响。

“这地方还真是民风淳朴,以物换物,你这些邻里们对你都很照顾啊。”

我拿酒坛的手顿了顿,笑了,“可能是看我长得顺眼吧。”

“臭不要脸,”阿恒笑骂了一句,又凑近过来盯着我打量了片刻,最后下结论,“是挺顺眼的。”

我低着头没搭理他,静默了会儿后猛灌了一口酒,把碗往桌上一放:“给你讲个故事,听不听?”

阿恒好整以暇,抱胸看我,“听啊,说吧。”

我指尖在桌面轻轻敲着,“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身上还是带着一点银子的,在镇子边缘盘了一间小院子,大狗子那会儿还太小,吃不上奶夜里总哭,只好又给他在镇子上找了个乳母,价钱开的不低,就每天过来给大狗子喂两次奶就行。”

阿恒喝了口酒,看着我问:“嗯,然后呢?”

“后来,乳母可能看着大狗子要断奶了,从此就少了一笔钱财入账,所以打算从我这里敲诈一笔大的。”

“她说我趁她喂奶的时候偷看她,在我家院子里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把她丈夫叫来威胁我,就拿把菜刀站在门口堵我,说我不给个交代他们就报官。”

我无奈笑了笑,“我当时才十岁啊,对男女之事还一窍不通呢,我偷看她干嘛?”

“狗娘养的,”阿恒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骂了一句我从未从他口中听过的粗鄙之语,带着浓浓的酒气。

有个人能跟我一起同仇敌忾,我心里生出了一种畅快,继续道:“我那个时候最怕的就是官府,为了掩人耳目,就拿了一笔银子给他们。可我没想到,贪念诱导人心,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那只是个开端。”

“后来总有人拿一些寻常琐事来找我,家里丢只鸡,丢条狗都成了我偷的。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又带着一个孩子,没有比我们更好欺负的了,关键我还有个硬伤,我不敢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