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琥珀川的一生

前方有一束光, 陆知夏听从温糅的声音,跟着光向前走,越走越熟悉。

她穿过街道, 走进熟悉的小区,脚步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拐进楼里,周围还有熟悉的邻居, 但是她们却像是看不见自己。

现在的兴安小区还很繁华,人口密集的旧城区, 很多老人和孩子都在这一片。

陆知夏与她们擦身,看着曾经苍老的人回到年轻的模样, 就像是返老还童。

陆知夏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心情, 21岁的她, 仿佛穿越到了过去,以一个第三者的身份回到少时。

她数着熟悉的门牌, 1栋3单元4门501, 陆知夏这一刻清晰地知道,这里是她的家。

琥珀川口中的那个家,其实一直都是她的家, 她像是傻子一样,将自己的家,当做琥珀川的家。

熟悉的一切如潮水般涌来, 今天是20XX年X月X日,她会一个人回到家中,保姆做了饭, 又是有辣椒的川菜, 她吃不了辣。

等保姆离开, 陆知夏自己煮面时不小心烫了一下手。

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用冷水冲去手上的卓烧感,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稚嫩的脸,是年少时的模样。

脑子里有两个陆知夏,一个是长大后被记忆捆绑的人,一个是现在的她,她又回到那个下午。

距离父亲上次回家,已经过了一个月。

陆知夏站在厨房里,煮着面,望着角落,墙皮掉了一块,那是父母打架时摔东西砸掉的。

每次看到墙壁的水泥,她都像是看见母亲的伤口一般,她从外面回来,冲进来时,东西已经碎了一地,母亲哭着坐在墙角,脸颊和手臂都有擦伤,父亲的手流血,嘀嗒在地板上。

陆知夏记不清自己擦过多少次,白色地板的血迹擦干净,但心里的血却永远留下。

她撞见过父母吵过太多次,父亲很凶,每次她都怕母亲挨打,但母亲会更凶。

她会因为父亲带她出去玩水而责骂,父亲也不是总发火,有时会冲她挤眉弄眼,像是不在意母亲一般。

陆知夏其实劝过母亲离婚,但是她们却始终没有离婚,直到一个晚上。

陆知夏煮着面,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她预感道,有事情正在发生。

北京时间21点13分还没到,陆知夏煮的面只吃了一半,她写完作业便关了灯。

她害怕黑暗,但又习惯了黑暗,她可以把自己藏起来。

出事的那天,她一样关着灯,像是家里没人。

陆知夏看着时间,快要到13分,如果记忆没有出错,房门的门锁会在13分被拧动。

她站在黑暗的客厅里,慢慢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一片漆黑。

时间一分一秒溜走,走廊里的灯突然亮了,电梯关上的声音之后,是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家。

记忆中的父亲,出现在猫眼里,他没有察觉到危险。

陆知夏下意识就要开门时,楼道里隐藏的男人突然转身出来,藤井弘三个字从脑海里跳出来,她认识这个人。

藤井弘举起枪,陆知夏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父亲已经倒下,同样熟悉的笑脸从猫眼前慢慢向下桦。

陆知夏使劲拧门,但父亲或许是死死地拧着门,她怎么都拧不动,直到藤井弘的背影消失,父亲彻底倒下去。

她内心渴求有人陪伴,渴求这一刻她不是一个人,但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父亲倒在血泊里。

泪水顺着脸颊滚落,陆知夏终于拧开门,冲出去抱住父亲。

父亲用手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她出声,陆知夏的泪水砸在他的脸上。

她已经叫了120,人正在赶过来,陆知夏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耽误了。

父亲倒在她的身上,血浸透了她的衣服,高大的男人,此刻还是笑着,似乎怕吓到她。

他沾满血迹的手,轻轻抚么陆知夏的头,呵着气呢喃道:“对不起。”

父亲让她跟母亲道歉,他说这辈子对不起,下辈子再见面,他会偿还的。

陆知夏哭不出声,只是泪水拼命地往下滚落。

这一刻,她拧开了门,提早打了急救电话,父亲却还是死在她的怀里。

父亲说,对不起。

父亲还说,爸爸爱你。

他说:你不要内疚自责,你很棒。

有什么改变了,但结果却又没有改变。

但她能做的,她做了,陆知夏的心里仿佛被挪走一座山。

周围的一切加速,她仿佛是旁观者,看着救护车到来,看见母亲忙里忙外,看着熟悉的一切在快速旋转切换……

她还是看见了自己,将自己关起来,母亲忙完后事就离家去忙了。

她装作没事人,但心里的天,早就塌了,她整个人兄口憋闷得要发疯,她迫切地渴求有人陪伴她。

陆知夏看见自己倒在床上,电脑里没日没夜地放着电影,她不敢让房间安静下来。

她怕听见争吵声,怕听见血流的声音,怕听见父亲临死前厚重的唿奚声。

陆知夏慢慢走进房间,看见电脑上放的电影,是《千与千寻》,她垂下来的手,碰到空格键。

画满定格在琥珀川救千寻的画面,初到神明世界中的千寻惊慌不安,琥珀川给她带来了吃的,她边哭边吃。

那一刻,年少的陆知夏,强烈渴望有一个与琥珀川相似的人,她可以陪在自己身边,无条件地理解自己,站在自己这一边。

陆知夏慢慢回过头,客厅的阳光下,渐渐走出一个人。

那个人越来越清晰,她带着笑,温糅带着光亮走到床边,21岁的陆知夏亲眼看见琥珀川从无到有的过程。

她曾经心存感激琥珀川的出现,她把琥珀川当做救命稻草,紧紧地抓着。

陆知夏将所有的一切告诉了琥珀川,藏在心里的那块冰块开始消融,琥珀川宽容地接纳了一切。

她告诉陆知夏: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父亲不会怨恨你的,你陪在他身边走完人生最后几分钟,没有遗憾了。

这话像是点醒陆知夏,她一直以来想的都是在父亲中枪那刻,打开门,叫救护车,想抱住倒在地上的父亲……

陆知夏还是哭得不能自已,人也从催眠中醒过来,她泪眼朦胧地看见沈晚清,那句到嘴边的琥珀川,百转千回叫出来,却是一声“姐姐”。

沈晚清轻轻抱住她,像是记忆深处的琥珀川,糅声安抚道:“你做了你能做的,不要责怪自己了。”

父亲还是死了,她像是刚刚经历过创痛一般,这次,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琥珀川,而是沈晚清。

她始终抱着陆知夏,低头亲紊她的额头,告诉她:我在。

陆知夏哭了不知多久,哭累睡着,迷迷糊糊中她叫了几声姐姐。

沈晚清每次都会最快速度给她回应,陆知夏感知到温糅的爱抚,惊慌的心会渐渐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