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玻璃楼的枪声(第2/4页)

山洞空空荡荡,通道延伸到黑暗之中。

按珍宁的说法,除了她派回来守卫电脑的士兵,无畏派基地一个人也没有剩。如果我们找到无畏派士兵,应该就找到了电脑。我回过头去看,马库斯站在平台上,脸白得像张纸,但是安然无恙。

“如此说来,这就是无畏派基地啦。”马库斯说。

“没错。”我说,“然后呢?”

“我从没想过有生之年会来到这里。”他说着,手指掠过墙壁,“你不必对我这么戒备,碧翠丝。”

我以前从没注意过他的眼神有多冷酷。

“碧翠丝,你有什么计划吗?”父亲问。

“有。”我是说真的。我的确有计划了,只是不知何时想出来的。

我也不确定这计划是否能奏效。不过我们可以利用这几点:基地守兵不多,无畏派并不以敏锐著称,我要想方设法阻止他们行动。

我们在通往基地深坑的通道里往下走,每隔三米多就有一盏灯。当我们走进第一盏灯的光亮里,我听见一声枪响,立刻趴倒在地。一定是有人看见了我们。我爬进下一个昏暗处。手枪的火光应该是从通往基地深坑的那个门边闪过的。

“大家都没事吧?”我小声问。

“没事。”父亲说。

“那先在这里待着。”

我跑到山洞边上。灯从壁面上突出来,因此每盏灯的正下方都有狭长的阴影,我个子小,如果侧身站着,那阴影足以让我藏身了。我可以沿着山洞边缘慢慢过去,在他们逮到机会把子弹射进我大脑之前,突袭朝我们开枪的守卫。有可能吧。

我要感谢无畏派的一点是,考验消除了我内心的恐惧。

“不管你是谁,”一个声音喊道,“放下武器,举起手来。”

我转过身,背部紧贴石壁,侧身往前挪,两只脚交互前进,在昏暗中眯起眼想看个清楚。又一声枪响打破了寂静。终于到达最后一盏灯,我在阴影中站了一会儿,让眼睛慢慢适应。

打,我是赢不了的,但如果我动作够快,就用不着打。我放轻脚步,向门口的守卫靠近,只有几步之遥了,这才发现,就算在相对黑暗的地方,我也认识这油腻的黑头发,还有那窄鼻梁的长鼻子。

是皮特。

一股寒意直沁我的毛孔,包围心脏,钻进肚子里。

皮特的脸紧绷着——他不是梦游者。他四处张望,扫视着我的上方和周围。从他的沉默来看,他没打算跟我们谈判,而是会毫无迟疑地对我们下死手。

我舔了下嘴唇,用这最后几步冲了过去,掌跟猛向上推,打中他的鼻子。他大叫起来,双手去捂脸。因为情绪紧张,我的身体颤抖着,在他眯眼的时候,我一脚踢中他的腹股沟,他膝盖着地跪了下去,枪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我抓起枪,把枪管抵在他的头顶上。

“你怎么会有意识?”我问。

他抬起头。我把子弹推上膛,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他。

“无畏派的首领……他们评估过我的记录,就把我从情境模拟里删除了。”

“因为他们发现你本来就有杀戮倾向,神志清醒的时候也不介意杀几百个人。”我说,“有道理。”

“我没有……杀戮倾向!”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会说谎的诚实派!”我拿枪敲着他的头骨,“控制情境模拟的电脑在哪里,皮特?”

“你不会杀我的。”

“你们都高估我的人格了。”我压低声音说,“他们这么想是因为我长得小,又是个女孩,还是个僵尸人,觉得我不可能残忍,不过他们错了。”

我把枪往左移了六七厘米,朝着他的胳膊开了一枪。

通道中立刻回荡起皮特惨烈的叫声,鲜血从伤口喷出来,他又尖叫起来,额头抵在地上。我把枪又移回来对准他的头,尽量不去理会心里头罪恶感的折磨。

“既然认识到你的错误了,”我说,“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把我想知道的事告诉我,不然别怪我往更要害的地方开枪。”

又有一点可以为我所用:皮特不是无私的。

他转过头,用一只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颤抖着吐气,颤抖着吸气,再次颤抖着吐气。

“他们在监视,”他啐了口唾沫,“就算你不杀我,他们也会的。我告诉你的唯一条件,就是你带我离开这里。”

“什么?”

“带我……哎哟……一起走。”他疼得畏缩了一下。

“你想让我带你,”我挖苦道,“带一个想杀我的人……一起走?”

“没错。如果你想知道你要的东西的话。”他呻吟着说。

听起来我还有得选,其实不然。想起他怎么无数次成为我的噩梦,怎么伤害我——浪费在这上面的每一分钟,可能又有很多无私派成员死在意识受控的无畏派大军手下。

“好吧,”我几乎没办法把这个字说出口,“好。”

我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于是握紧枪,回头去看。原来是父亲和其余人走了过来。

父亲脱下长袖衬衫,里面只穿了一件灰色T恤。他走到皮特身边蹲下,把衬衫绑在他的胳膊上,然后系紧。当他把衬衫按在皮特血流不止的胳膊上,抬头看着我问:“真的有必要打伤他吗?”

我没有回答。

“有时,痛苦是为了更伟大的善意。”马库斯平静地说。

在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他手拿皮带站在托比亚斯跟前,听见他说,“这是为你好”……我看了他一会儿。他真的相信那个吗?可听起来这像是无畏派才会说的话。

“我们走吧。”我说,“起来,皮特。”

“你想让他自己走?”迦勒问,“你疯了吗?”

“我打在他的腿上了吗?”我说,“并没有。他可以走。我们往哪儿走,皮特?”

迦勒扶起皮特。

“玻璃楼,”他说话时又畏缩了一下,“八层。”

他带我们走出门口。

经过咆哮的河水,走过蓝光笼罩的基地深坑,它比我以往所见到的任何时候都要冷清。我扫视石壁,寻找生命的迹象,但没发现任何动静,黑暗中也没站着任何人影。我紧紧握住枪,爬上通往玻璃天花板的小路。周围的空荡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它让我想起在出现乌鸦的噩梦里那无边无际的田野。

“是什么让你觉得有权力对别人开枪?”跟随我向上爬时父亲问。这时,我们路过文身店。托莉现在在哪里?克里斯蒂娜呢?

“现在不是讨论伦理观的时候。”我应付了句。

“现在就是最佳时间。”他说,“很可能一会儿只要有机会你又要杀人了,如果你不明白——”

“明白什么?”我头也不回地说,“时间就是救赎。我每浪费一分钟,就会有无私者死去,就会有无畏者变成凶手。这就是我明白的。该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