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恶战(第2/3页)

我看着威尔那芹菜叶一样淡绿的眼睛瞬间失去光彩,眼珠向外翻,身子一软,从艾尔的手中往下溜,整个人瘫在地上。看到这里,我突然感到后背冷飕飕的,心也变凉了。

艾尔双眼一下子瞪大了,在威尔旁边蹲下来,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室内唰的一下安静下来,大家期待着威尔能站起来。有几秒钟,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只胳膊反压在身下,然后眨了眨眼,很显然是有些昏沉了。

“把他给我弄起来。”艾瑞克喊道。他贪婪地盯着躺在地上的威尔,好像这情景是一顿美餐,而他已经数周没有进食了,饥肠辘辘。他嘴角扬起,看起来冷酷无情。

老四转向“黑板”,在上面圈起艾尔的名字——本场胜利者。

“下一组,莫莉和克里斯蒂娜。”艾瑞克喊道。这时艾尔把威尔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拖着他出了赛场。

克里斯蒂娜把手指关节掰得咔咔响,看得出她很紧张。我想祝她好运,但不知道那么做会有什么帮助。克里斯蒂娜不算弱,但比莫莉还是要瘦一些,希望身高能帮上她。我默默祈祷着。

房间另一边,老四双手扶住威尔的腰部,带他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外。艾尔呆呆地在门口立了几分钟,目送着他们离去。

老四的离去让我紧张起来。空气中散发着冷飕飕、阴森森的气息,把我们留给艾瑞克,就像把一群小孩留给一个整天磨刀霍霍的保姆看着一样。

克里斯蒂娜往耳后塞了塞碎发。她的头发大约有齐下巴颏那么长,很黑,用银色发夹夹着。她又一次把指关节掰得咔咔响,整个人看起来很紧张,这也难怪,在看过威尔像个破布做的娃娃一样瘫倒在地后,换了谁都会把心提起来。

如果在无畏派的格斗中,最后站着的只能有一个人,我不知道这样的新生训练对我来说会有什么影响。我会像艾尔一样,踩着一个人的身体,窃喜我就是那个把他打倒在地的人,还是像威尔一样无助地在地上躺着?我内心竟对胜利充满了如此强烈的渴望,这是私心作祟还是勇气可嘉?想到这儿,我赶忙在裤子上搓了搓满是汗水的手。

场上,克里斯蒂娜一脚踢中莫莉的侧身,我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回来。莫莉大口喘着气,牙咬得咯咯响,简直就要咆哮了。一缕黏黏的黑头发粘在脸上,但她视而不见。

不知什么时候,艾尔站到我身边,但我太专注于这场新的格斗,没有去看他,也没有恭贺他胜出。其实,他内心是否真的对胜利望眼欲穿,我无从知道。

莫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克里斯蒂娜,说时迟那时快,毫无预警地扑过去,张开双手,用尽全力去攻击克里斯蒂娜的腹部。重重地,一拳将克里斯蒂娜击倒在地,并死死把她压在地上。克里斯蒂娜拼命挣扎,无奈莫莉太重了,她动弹不得。

莫莉握紧拳头,狠狠地打过去,克里斯蒂娜扭头躲过,但“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莫莉一拳接一拳地打过来,直到打中克里斯蒂娜的下巴、鼻子、嘴巴。我下意识地抓住艾尔的手,用尽力气掐着他的肉——我只是需要抓住一些东西。只见鲜血从克里斯蒂娜一边的脸上流下来,滴在她脸旁的地上。我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她能快点晕过去,这是我第一次祈祷让一个人干脆晕过去。

克里斯蒂娜没有晕厥,而是尖叫着,挣脱出一只手来,一拳打在莫莉的耳朵上,打得她失去平衡。克里斯蒂娜想办法挣脱开来,跪起身,一只手捂着脸,黏稠发黑的血从鼻子里流出来,瞬间染红了她的手指。她再次尖叫着,从莫莉旁边爬开,肩膀起伏着,我能看出来她在啜泣,但我耳朵嗡嗡直响,听不到她的声音。

克里斯蒂娜拜托你快点晕过去吧。

莫莉在克里斯蒂娜不提防时向她的侧身踢了一脚,克里斯蒂娜后背着地瘫在那里。看到这儿,艾尔突然松开手,把我拉到他身边紧紧地靠着。我咬紧牙不想哭出来。第一天晚上,虽然我对艾尔的哭泣无动于衷,但我还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此时此刻,看着克里斯蒂娜痛苦地捂着胸肋,我真想冲上去挡在她们中间。

莫莉抬脚又要踢的时候,克里斯蒂娜哀号了一声:“住手!”她伸出一只手,“住手!我……”然后咳了几声,“我投降。”

莫莉笑了,我松了一口气。艾尔也松了口气,他的胸廓随着呼吸起起伏伏,来回碰着我的肩膀。

艾瑞克走向赛场中央,他的动作很慢,双手抱胸,站到克里斯蒂娜身旁,轻声说了句:“抱歉,你刚才说什么?你投降?”

克里斯蒂娜用尽全力双手撑地,跪了起来。当她抬起手,地上留下一个血手印。她捏住鼻子想止住流个不停的血,然后点了点头。

“站起来。”艾瑞克说。如果他大吼,我可能就不会有种胃里的东西全都要翻腾出来的感觉;如果他大吼,我就知道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如此。可他声音平缓,用词精炼。他拽着克里斯蒂娜的胳膊,用力把她拉起来站着,然后拖出门外。

“跟我来。”他对剩下的人说。

我们跟着他走出赛场。

河流似乎在我胸中怒吼悲鸣。

我们站在大峡谷的栏杆旁边。此刻正值下午三点,基地深坑悄无一人,可是让人觉着像过了几天几夜。

即使周围有人,我也怀疑他们会不会出手来帮克里斯蒂娜。其一,是因为我们跟艾瑞克在一起;其二,无畏派有不同的规矩,即“暴行不违规”。

艾瑞克把克里斯蒂娜推到栏杆前。

“爬过去。”他说。

“什么?”她的声音听着像是希望艾瑞克能大发慈悲,可她睁大的眼睛和苍白的脸却是另一种暗示。艾瑞克是谁,他怎么会让步。

“爬——过——栏——杆。”艾瑞克又说了一遍,还一字一顿地强调,“你若能在峡谷上方悬挂五分钟,我就饶恕你的懦弱。如果你放弃,你的考验生涯就此打住。”

怒吼的河水溅出白色的浪花,肆意击打着金属栏杆,栏杆又窄又滑。克里斯蒂娜就算有胆在上面悬挂五分钟,也不一定能撑得住。可怜的克里斯蒂娜进退两难,她要么选择沦为无派别人,要么去冒死一试。

我闭上眼睛,想象她跌落山崖、撞到参差的岩石,心里一颤。

“爬就爬。”克里斯蒂娜的声音难掩那一丝颤抖。

她的个子够高,长腿轻轻一抬,就跨过栏杆,脚尖踩在狭窄的岩架上,另一条腿也跨了过去。她面向我们,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然后紧紧抓住栏杆,因为太用力关节都发白了。接着,她一只脚挪离岩架,腿缓缓地悬在半空,另一只脚随后也离开岩架,全身悬空。透过栏杆的横杆,我能看到克里斯蒂娜的脸,她神情坚定,双唇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