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乔装出围栏(第3/4页)

“碧翠丝,我有些糊涂了。那你们到底想让我们做些什么?”

“我来这也不是寻求支援,”我说,“只觉得你不应蒙在鼓里。大批大批的人快要丢掉性命,相信你不会坐视不管,当然,贵派肯定也有人不希望参战。”

她垂下目光不看我,可扬起的嘴角告诉我,我所说的一切不无道理。

“还有一件事,我们能不能和贵派避险屋的博学者聊两句。我知道他们藏在这儿,我需要和他们说几句话。”

“你想做什么?”她问。

“开枪崩了他们。”我翻了个白眼,戏谑道。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轻声叹息道:“不好意思。我只是想从他们那儿获取些信息,没别的。”

“你们必须得等到明天。”约翰娜说,“不过今天可以在这过夜。”

我头一挨枕头就呼呼睡了过去,第二天清晨起得倒比预计的早了一些,天边微微露白,太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

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克里斯蒂娜睡在另一张床上,脸紧贴在褥子上,枕头压着头。两张床之间摆着一张放台灯的小桌。脚下的木地板无论踩在哪儿,都吱呀吱呀地响。左边的墙上随意地挂着一面镜子,看来只有无私者会把镜子当作禁忌。直到现在,我每看到镜子公然地摆在眼前,还是不由得惊一下。

我穿好衣服,并没有刻意地轻手轻脚。克里斯蒂娜若是熟睡,五百个无畏者跺脚也吵不醒她,可奇怪的是,博学派的低声耳语却能一下子把她唤醒。

初升的太阳从树枝中洒下几缕阳光,我走出门外,缓步而行。果园附近,一小群友好者聚在一起,我很好奇他们为何在此,脚步不自觉地朝他们的方向走去。

他们围成一圈,双手紧握,大约一半的人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剩下的差不多已到成年,年龄最长的是一个编着辫子的灰发女子。

“我们所信仰的上帝给予人类和平并珍视和平,”她念着,“于是你我给予彼此和平,珍视和平。”

对我来说,这话完全不存在什么提示。可这些友好派的人像听到指令一般,都迈开脚步,走到这圆圈的对侧,两人一组互相握着手:有人只是手交握着,站在原地互相对视着;有人微笑着,时不时嘀咕几句;有人只是静静地站着。没几秒钟工夫,他们松开手,又找到另外一个人,互相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我从未见过友好派的宗教仪式,只是熟悉无私派的宗教信仰。说起父母派别的宗教,什么饭前祈祷、每周例会、帮助别人,还有对无私上帝的赞美诗……对于其中一些仪式,我如今仍然信仰,其他一些则觉得蠢得可以。可友好派的仪式跟无私派不同,似乎是种神秘的仪式。

“来呀。”灰发女子满脸微笑,招呼我说。我还是反应了好久才知道她这是和我说话。

“不了,不了,”我说,“我只是——”

“来吧。”她又热情地招呼了我一声。带着一些无奈,我走向前,也站在他们的队伍中间。

她是第一个走到我身边的人,先是握起我的手,她的手指干枯、皲裂,眼光却十分坚定,追随着我的目光,我回看过去,有些怪怪的感觉。

似乎就在一瞬间,我移开了目光,只是呆呆地立着,每一块肌肤都静止,五脏六腑仿佛有千斤重,这重量却没有令人不快。她纯棕色的双眸没有一丝犹疑。

“在这动乱时期,”她沉声说道,“愿上帝的平静与你同在。”

“为什么?”我柔声问,故意不让别人听到,“我做了这么多坏事……”

“和你无关,”她答,“这是上帝的礼物,若要你来争,它就失去了礼物的价值。”

她放开我的手,又朝其他人走过去。我一时有些发愣,伸出的手却没放下,另一个人走了过来,正想抓我的手,我却一把抽回来,走了出去,先是慢慢走着,接着拼命地跑起来。

穿过茂密的枝叶,我奋力跑着,跑到肺部缺氧,疼痛如火烧,才停住脚步。

我把额头抵在最近的树干上,枯干的树皮刮擦着我的皮肤,我努力把泪水吞了回去。

那天上午晚些时候,我在蒙蒙细雨中走到温室,参加约翰娜召开的紧急会议。

我躲在屋子边上,尽量让两大棵挂在屋顶的植物把我掩住。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看到克里斯蒂娜,她穿着黄色衣衫,站在屋子的右边。不过马库斯很显眼,他和约翰娜一起站在大树裸露的根部。

约翰娜双手合十放在身前,头发梳到脑后。脸上的伤疤也伤及她的眼睛,一个瞳孔散光,几乎看不到虹膜,右眼扫视着眼前的友好者,左边那受伤的眼睛却没跟着转动。

不过聚在这里的人不全是友好者,放眼望去,有的男子留着小平头,女士则扎着整齐的发髻,必是逃难至此的无私者,还有几排戴眼镜的博学者,卡拉也在其中。

“我获知了市里的动向,”等人群中嘈杂声渐渐平息,约翰娜开口说话了,“现在需要和大家讨论讨论。”

她拽了拽衣摆,双手交合,握于胸前,看起来很紧张。

“无畏派已和无派别者联手,意欲在两天后攻克博学派总部。此次扫荡攻击的对象并非效忠博学派的无畏派军队,意在屠杀博学派无辜大众,摧毁他们辛苦研究的成果。”

她垂下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知道,咱们友好派没有正式的领导,我也无权要求大家听我的话,可我诚恳地希望得到大家的谅解,请你们原谅我的无礼,向大家致以深深的歉意。请大家重新考虑一下保持中立的决定。”

大家纷纷低声交谈,和无畏派的私语声不同,他们的声音更柔和一些,宛如从树枝上起飞的鸟儿,发出脆亮的啼鸣。

“放下我们与博学派长久的伙伴关系不说,博学派的重要性,这点我们比任何其他派别都更了解。”她说,“且不说屠杀行为有悖人性,单说我们离开他们就无法进步和生存这一点,就有必要保护他们的安全,阻止惨绝人寰的杀戮。因此,我建议大家以非暴力的和平使者身份,阻止这场即将发生的扫荡。请大家讨论。”

豆大的雨点啪啪地打在头顶的玻璃镶板上。约翰娜坐在树干上默默等着,这群友好派人士却不似上次那般一下子就开始讨论,而是低语着,声音几乎被头顶的雨声掩住。这耳语般的喃喃声不一会儿就演变成激烈的讨论,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有人几乎要吵起来了,却又不是真的在吵。

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我觉得浑身阵阵发凉。这两个月来,我也听过不少争论,可偏偏这一场让我心惊胆寒。要知道,友好派一般不会激辩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