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诚实派的指控(第2/3页)

我转过身,用掌根推开通往走廊的门。

他们带我回到禁室后,我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托比亚斯穿着黑T恤,短头发,一副凝重的神情,我初次见他,他正是这般模样。以前看到他,我会又紧张又兴奋。我想起曾在训练室外短暂地抓起他的手,在大峡谷底部的岩石上和他并肩而坐。对过往时光的怀念在我心里引起一阵强烈的痛楚。

“饿了吗?”他从旁边的盘子里拿起一个三明治给我。

我接过三明治,坐在他身旁,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肩上。命运交给我们的,只有这无声的等待,其他一切都是徒劳。我们只有顺势而为。我们就一直坐着,吃完盘子里的东西,坐到不舒服了,便肩并肩躺在地上,盯着同一块天花板看。

“你害怕说出什么事?”他打破这死寂。

“所有的所有,我不想再重新经历任何一刻了。”

他点点头。我闭上眼睛,假装沉沉睡去。这屋子没有时钟,所以我也不知道讯问什么时候才开始。时间在这个屋子里似乎并不存在,只不过,七点钟不可避免地慢慢逼近,这种感觉压迫着我,身体好像被一点一点压进地上的大理石里。

若不是我心里有愧,将真相深深埋在内心深处,连托比亚斯也不敢告知,我也许不会如此心慌。也许我不该那么害怕把真相说出来,因为只有坦诚才能减轻我心里的负担。

一定是不小心睡着了,因为迷迷糊糊听到推门的声音,我猛地惊醒过来。一群无畏者径直走过来,我们随即站起身,其中一人喊了我的名字。正在我惊诧不已时,克里斯蒂娜兴冲冲地拨开人群,紧紧抱住了我,她的手指戳到了我的伤口,我痛苦地大叫了一声。

“肩膀……中枪了,哎哟。”我说。

“老天。对不起啊,翠丝。”她慌忙放开了我。

她似乎变了模样,留着像男孩一样的短发,肤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不再是以前的褐色。她对我微笑,可眼神里没有笑意,只有疲惫。我想冲她笑笑,可又实在太紧张了。讯问时,她也会在场,她会听到我对威尔所做的一切,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我。

除非我可以对吐真血清免疫。

那样我就可以让这事儿永远烂在心里,可那真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你没事儿吧?听说你在这里,我是自愿来陪你的。”我们走出禁室时,她说,“我相信你,你绝不是无畏派的叛徒。”

“我还不错。谢谢关心。你呢?”

“嗯,我……”她咬了咬嘴唇,声音也小了下去,“不知你知不知道……也许现在说不合适……但是……”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威尔他……他在攻击事件中死了。”她说。

她带着歉意地看着我,眼神里又带着期待。可她在期待什么呢?

啊。我应该不知道威尔的死讯才对。我应该假装出激动的样子,但是我的表现可能没什么说服力。还是承认我已经知道了比较好,可我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才能不讲出所有的事。

我突然开始讨厌自己。事情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我是要绞尽脑汁地欺骗朋友吗?

“我知道。在无畏派控制室时,我全都看到了。克里斯蒂娜,我觉得很遗憾。”我说。

“哦,这样。”她点点头,“你知道就最好了,我真不忍心在走廊里告诉你这个噩耗。”

一阵短促的笑声,一抹一闪而过的笑意。一切都变了。

我们走进一部电梯,我能隐隐感到托比亚斯的眼光落在我身上——他知道我在说谎,他知道我并没在录像里看到威尔,而且他也不知威尔已经死了。我假装若无其事地盯着前方,假装感觉不到他灼烧般的眼神。

“别担心吐真血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血清的作用下,你说话都不经大脑,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等清醒以后,你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我小时候测过,所有诚实者都测过。在这里司空见惯。”克里斯蒂娜安慰着我。

电梯里其他无畏者互相交换着眼神。这要是放在平时,她这样公然地谈论自己的出身派别,定会遭到大家谴责,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克里斯蒂娜一辈子就这么一次陪着她的好友去接受公开讯问,这个朋友现在被怀疑是战犯。

“其他人都还好吗?尤莱亚,琳恩,马琳怎样?”我关切地询问。

“他们都在这儿。”她说,“除了尤莱亚的哥哥齐克,他跟其他无畏派留在了博学派。”

“什么?”真不敢相信,齐克,那个滑索道时帮我系安全带的人竟然是叛徒?

电梯在顶层停了下来,大家陆续走出电梯。

“我懂你的心情。大家都没料到。”

她挽着我的胳膊,用力把我拉出电梯门。我们沿着黑色大理石铺就的走廊往前走,诚实派总部一定很容易迷路,因为所有地方看起来都是一个样。我们走过另一个走廊,穿过一道双层门。

从外面看去,“够狠市场”是一座又矮又大的房间,中央部分有一小块凸起,在里面看,这凸起的部分则是一个三层楼高的空间,房间里并没有窗户,只有在墙上开的洞。头顶,一片黑漆漆的天幕,群星隐匿。

地板由白色大理石铺成,中央是黑色大理石拼成的诚实派象征,四壁被一排排幽暗昏黄的灯光照亮,整个屋子光影婆娑。每说一句话,周围便传来隆隆的回音。

房间一角是几排阶梯长椅,大多数诚实者和前来避难的无畏者都已聚在这里,可椅子显然不够坐,有不少人围在地上的诚实派象征周围。在失衡天平的两部分之间,摆着两把空椅子。

托比亚斯向我伸过手来,我们紧紧地十指交握。

无畏派的士兵带我们走向房间的中央,迎接我们的是各种声音,好听点的是小声议论,难听点的便是公开嘲弄。我看到杰克·康坐在阶梯式长椅的第一排。

一个黑皮肤的长者手持一个黑盒子,走上前来。

“我叫奈尔斯,是你们的讯问者,你——”他指了下托比亚斯,“第一个来,请你向前走……”

托比亚斯紧紧握了下我的手,然后放开,走了过去。我和克里斯蒂娜站在诚实派象征的边缘。正值盛夏,太阳快要下山,空气极其闷热、潮湿,可我觉得好冷。

奈尔斯打开手里的黑盒子,里面有两个针管,我们一人一个。他从口袋里掏出消毒剂,递给了托比亚斯。我们无畏派就从不注意这种细节。

“从脖子处注射。”奈尔斯说。

托比亚斯拿起消毒剂擦了擦,我耳畔只有轻轻的风声。奈尔斯向前走了几步,把一管浑浊又带点蓝色的血清注射到他的脖子上,让这液体随着血液传至他全身。我最后一次看到有人拿针戳进托比亚斯的脖子,是珍宁让他接受一种新的血清,把他带到新的情境模拟中,那玩意儿甚至对分歧者都能起作用,尽管后来事实证明她并未得逞,可当时我心灰意冷,总觉得永远失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