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惊遇(第2/3页)

苏珊似乎平静了下来,不需要别人搀扶了。她走在迦勒身边,双颊的泪痕已经干了,也没再哭。

托比亚斯走在我旁边,轻轻碰着我的肩膀。

“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查看你的肩膀了,现在怎么样了?”他说。

“还好,幸好我随身带了止痛药。”我很高兴我们能谈点儿这种轻松的话题——这么多天来,所有的话题都太过沉重,肩伤已经算是轻松的了,“伤口愈合得不是很好,这些天来没少用力,要不然就是肩膀着地。”

“等这一切结束,你有大把的时间养伤。”

“是啊。”养不养伤也无所谓,我心里默默想着,也许到时候我就死了。

“拿着这个,以防万一。”他从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递给我。

我接过刀子放进口袋,心里却更加不安了。

无派别的人领着我们走过一条街,左转进入一条肮脏的小巷,垃圾的腥臭味迎面扑来,老鼠四处乱窜,惊恐地吱吱叫着,我看到它们的尾巴消失在垃圾堆、空垃圾桶,还有湿乎乎的纸箱子下面。空气里飘着的恶臭直捣肠胃,我只能屏住鼻息,张着嘴喘气。

走到一栋快要塌下的砖瓦房前,爱德华突然停下,伸手拉开一道金属门。看到这情景,我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下,心里有点期待他用力过头,楼一下子就倒了。这屋子的窗户上布满了煤尘污垢,阳光几乎无法穿透。爱德华领着我们走进一个阴湿的房间,借着昏暗的街灯,我惊奇地看见……里面全是人。

人们坐在成排的床铺旁,有人撬开罐头食品,有人啜饮瓶里的水。孩子们穿梭在成群的大人中间,身上的衣服也不是特定派别的颜色——这些都是无派别的孩子。

这里应该是无派别的居所,他们不是居无定所、孤立无援,没有任何归属吗?可眼前的这些人明明聚在一起,像一个派别那样聚居生活在这里。

我不知道在自己想象中的这些人该是什么模样,可看到他们如此正常,我还是很惊讶。他们没有互相排挤或是争斗。有些人有说有笑,有些人则安安静静的。当然,他们都渐渐意识到我们几个人是不速之客。

“来吧,她在后面。”爱德华勾勾手指示意我们过去。

我们跟在爱德华身后,走在这栋本应废弃了的房子里,沿途遇见的人都沉默地盯着我们,一语不发,我终于忍不住想要弄清的冲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聚在一起?”

“你是不是以为他们——不,我们——就像一盘散沙?”爱德华转头答道,“以前的确如此,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人都只顾着找吃的,没有力气干别的。后来僵尸人开始给他们发放食物,捐赠衣服、工具,什么都给。就这样他们的实力越来越强,并且静静等待合适的时机。我找到他们时,就已经是这样子了,他们像家人一样欢迎了我。”

穿过一条暗黑的走廊,我感觉到家一般的归属感,这地方和无畏派的通道有几分相像:又暗又静。托比亚斯一副不自然的样子,用手指缠绕衬衫上抽丝的线头,一遍又一遍。他知道我们要见的人是谁。可我一无所知。我怎么对这个说爱我的男孩了解得这么少?为什么他的真名具有如此大的震慑力?让我们在满载一车敌人的火车上逃过一劫?

爱德华停在一扇铁门前,提起拳头狠狠敲门。

“等等,你刚才说他们在等待时机,”迦勒不解地问,“究竟等待什么时机?”

“天下大乱。”爱德华镇定地答道,“很显然,就像现在。”

门打开了,一个表情严肃一只眼睛弱视的女人站在门口,她用沉稳的目光打量着我们四个人。

“街头流浪者?”她缓缓地问。

“不算是。”他用拇指朝身后的托比亚斯指了指,“特蕾莎,这是托比亚斯·伊顿。”

特蕾莎盯着托比亚斯看了一小会儿,点了点头:“没错,是他。等一等。”

她又把门关上了,托比亚斯却更加神色慌张,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上下下地动着。

“你知道她是去叫谁,对吧?”迦勒问托比亚斯。

“迦勒,拜托你闭嘴。”托比亚斯有些不耐烦了。

出乎我的意料,被他这么一说,哥哥竟真放下了他那博学派的好奇心,闭上了嘴。

门又开了,特蕾莎颇有礼貌地退后几步,让我们先进。这里是个老锅炉房,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屋里摆的机器也看不到,我摸黑前行时膝盖和胳膊肘都撞到了上面,吓了我一跳。特蕾莎带着我们穿过弯弯曲曲、错综复杂的装置,走到屋子尽头,只见几个灯泡从天花板上悬吊下来,灯下是一张桌子。

桌子后面,站着一个黑卷发、橄榄色肌肤的中年女人,她五官严峻,脸部棱角过于分明,几乎抹杀了她的魅力,又没完全让她失去魅力。

托比亚斯紧抓着我的手。这一刻我才觉得他和眼前这女人鼻型相似:鹰钩鼻放在她脸上过大,却刚好适合他。他们有着同样的方下巴,下巴颏线条清晰,薄薄的上唇,突出的双耳。只不过她的眼睛深到近乎全黑,而托比亚斯的眼睛则是迷人的蓝色。

“伊芙琳。”他的声音中透着颤抖。

伊芙琳?那不是马库斯的妻子,也就是托比亚斯母亲的名字吗?我松了下紧握着托比亚斯的手。怎么会这样?几天前,我还记起自己小时候参加过她的葬礼。是她的葬礼啊,她怎么活生生站在我面前?那冷若冰霜的眼神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无私派女子都要犀利。

“你好。”她绕过身前的桌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看起来成熟了。”

“是,时间流逝会在每个人身上留下印记。”托比亚斯说。

听他这语气,好像早就知道她尚在人世。可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她微微一笑,“你总算是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打断她的话,冷冷地说,“我们是为了逃避博学派的追杀,为了争取唯一的逃脱机会,我只有告诉你那些拿棍棒当武器的小喽罗我是谁。”

她定是惹火了自己的儿子。倘若是我在丧母多年后发现自己的母亲尚在人世,无论她做过什么,我都不会用托比亚斯这种生硬愤恨的语气跟她讲话。

这想法之真实,令我感到心痛。我强迫自己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事上。伊芙琳身后的桌上,铺着一大张做满标记的地图,很明显是城市的地图,可上面的标记代表什么我却不懂。桌后的黑板上也画着图表,图表里的字是用速记法记下的,我无法读懂其中的含义。

“原来如此。”伊芙琳脸上仍然挂着微笑,语气里却没了刚才愉悦的感觉,“介绍一下你的落难伙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