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凤印

顾锦瑟多日来止水的面容终于掀起一番涟漪, 她转身去问阿娘:“阿娘,我胖了吗?”

虞氏扭头去看天,她又去问春休。春休看着女孩粉妍如芙蕖的面容, 有些好笑,女孩与寻常女子不同,看似柔软, 可内心中扭着一股劲,是个不错的孩子。

“管她如何想,阿瑟,我有几个女学生, 颇为不错,不必眷念明祎。”

顾锦瑟深深摇头, 粉白的皮肤漾过俏皮的笑, 甜甜蜜蜜, 似醉人的清风。

春休去衙门里,虞氏去忙管家, 顾锦瑟抱着金猪,转头给明祎写了一封信,大致意思就是:你好好干, 干出名堂才是好的, 不用担心我,春休先生说她可以给找几个可靠的女学生。

信送出去了, 如快箭一般送往京城。同时,大殿内两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 龙椅上的位置空悬, 一帮子男人们吵得不停, 而明祎只坐在自己特定的位置上静静品茶, 亦不见长公主的影子。

明祎喝过茶,看过信,神色微变,旋即又送几车东西去郑州,并附上信一封。

信内容也很简单:不必春休先生忙碌,你要的东西,我都有。

顾锦瑟收到一车礼品事情,春休很快就知道了,对虞氏说了两个字:“物质。”

虞氏怼回去:“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两人怼来怼去已是家常便饭。

顾锦瑟收拾东西,忙碌两三日后,京城内传来消息,明祎以贪污罪罚了五六个勋爵世家,这些家族在京城已有百年,势力盘根错节,一网打尽,京城内人心惶惶。

春休是个军师,与顾锦瑟说道:“明祎如今没有软肋,所向披靡也不为过,罚了这么些人,其他人就该安分了。”

“倘若死谏呢。”顾锦瑟询问,历朝历代皇帝最怕的是死谏,稍有疏忽就得了暴戾的名声。

春休笑了,“大军就在外面摆着,他敢死谏,就准备牵连满门,你以为谁人都是张明浅和明祎吗?”

顾锦瑟憨憨笑了,又等了两日,并无死谏的消息传来,倒是长公主登基的消息传来了。

顾锦瑟不解,春休却是喜笑连连,她不解,凑过去一脸正色道:“你笑什么?”

明祎为她人做嫁衣,有何可笑的。

“我笑第一位女帝终究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了。”春休拍拍女孩的肩膀,指着她的眼睛,继续点拨,“眼光需放得长远些,切勿只看着眼前。”

顾锦瑟似乎明白了,嘻嘻一笑,道:“先生好聪明。”

春休却说道:“算一算,马湖县的官道应该修得差不多了,钱到位,比什么都快。”

“是啊,也有一年多了,听闻明相拨了许多钱过去,南风与子规先生应该完成任务。”顾锦瑟微叹一声。

“你将你自己的事情忙一忙,接下来,各地该乱了。”春休点拨道。

顾锦瑟立即拉着她继续讨教,“先生,您怎么知道各地乱了?”

春休眄视她一眼,正襟危坐,教导般开口:“欧阳家一案,几乎无人不知,先帝失德,哪怕长公主代小皇帝下了罪己诏,安抚一时。你可知朝廷无能、天子失去仁心是一件何等重要的事情。你以为张明浅拼死登上大殿揭露此事单纯是为了自己的恩人?”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不是为了恩人吗?”

春休叹气,道:“并不全是,先帝失德,寒了天下的心,文臣武将心中不耻。这是在人的心中洒下了不满的种子,待藩王打上京城,种子发芽。明祎被构陷,女子称帝,朝堂危矣,各地不臣,反上京城。发芽的种子彻底长开了,堤坝坍塌,并非一日之功。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顾锦瑟彻底傻眼了,握着茶盏猛地灌了两口,好家伙好家伙,真的是七窍玲珑心。

春休摇了摇头,说道:“张明浅所为,源于她的失望。敬仁太后在朝,百花齐放,先帝掌管朝政不过三年光景……”她欲言又止,见女孩听得仔细,便又笑了笑,“我们这些人活下来,已是万幸。”

顾锦瑟明白了,先帝是排除异己,剪除敬仁太后的党羽,杀害了许多良臣。

两人谈过不久,顾锦瑟去田地里看庄稼,不到半月,京城内女帝驾崩。

郑州险些大乱,春休令人关了城门,派兵遣将,百姓不宁。

四月中旬,各地陆续传来起义的声音,打着先帝不仁纵容女子当政的旗号。

五月初,旧朝覆灭,新朝初建,明祎登基为帝,国号为周。

周,乃是顾锦瑟所说的一个故事中女帝建立的国号,可惜历经时间太短。

五月下旬,郑州率先向新朝臣服,接着是金陵,再是兖州、徐州、齐州等十多个城池陆续表达对新朝的忠心。

春休闻言后喝得大醉,拉着顾锦瑟说长说短,顾锦瑟悄悄躲开,将虞氏推了过去,虞氏嫌弃得很,看着醉鬼吩咐婢女好生照顾。

顾锦瑟惊讶,虞氏却说道:“她有丞相之才,何必与我磋磨时光。阿瑟,错过便错过了,何必回头去看呢。”

“阿娘,你不想吗?”顾锦瑟震撼,“你对她可是很喜欢的?”

“阿瑟,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是人了。倘若我有心,不会与你爹在一起十多年。”虞氏轻轻摇头叹气,“曾经烈火烹油的滋味,我不想再经历。”

感情不是你想要就要的,后悔了,哪里会有第二次的机会。

虞氏的果断让顾锦瑟深感疑惑,难不成就没有再来的机会,梅开二度,不好吗?

婢女将酒醉的春休先生送回床榻,先喂了醒酒汤,再梳洗更衣,安排得很仔细,也没有让春休感觉不适。

月色高悬,庭院深深,地上落满月光,推开门,满地银霜。

看着‘银霜’,顾锦瑟百感交集,思考无奈后提笔给明祎写信。

她写:我深感疑惑,不得其解。春休先生半生凄苦,皆因姻缘。婚嫁不能当作一辈子的错误,遇人不淑就当一辈子孤苦吗?

过了三五日,明祎回信。

明祎答:令堂半生看似凄苦,实则令尊挚爱,呵护备至,而春休丧子和离,半生无助,二人机遇不同。

顾锦瑟看着回信,久久无法释怀,到底是谁困住了谁的心。

她寻到春休先生,试图让对方说出心里话,奈何春休先生忙得脚不沾地,新朝初建,官衙里许多东西都要重新去设置,官袍都送来新的。

顾锦瑟坐在台阶上,觉得两人事情无法去解决,索性自己背了包袱,点了五百人走了。

去徐州开女学。

路上流民多,多是佝偻着身躯,拖家带口,亦或寡母孤儿,面色蜡黄地如同木头人般行走。

顾锦瑟虽说是个现代人,可投胎投得好,顾止骨子里没有重男轻女的癖好,文官行走,儒学思想学得好,一生没有纳妾,没有顾老头的掺和,家庭也算和睦。哪怕有顾老头,她过得也很好,瞧见这等惨状后,心骤然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