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见柏崇

赵珩约了柏崇在戏楼中会面,他的身后还跟着面色不虞的岑析。

柏崇比约定好的时间早到了小半个时辰,已经在上好的位置点了一壶花茶,两样点心。

赵珩坐下的时候,柏崇点的一出戏已经唱到了第二折 ,柏崇看着跟过来的岑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立马让小厮又补了一张椅子,客气地喊岑析坐下。

赵珩侧过头去辨台上戏子的装扮,瞧了半晌没看出来是出什么戏,只是从其中的唱词隐约辨出讲忠臣爱国的。

岑析拖开椅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柏崇,阴阳怪气道:“柏老三,我替你给殿下送信,你却想挑拨岑家和殿下的关系,是不是做得过了些?”

柏崇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当面刁难,微怔了一下,又瞧了一眼赵珩充耳不闻的样子,赔笑道:“瑞王殿下能带着岑大人过来,不正是说明殿下对大人的信任之心吗?”

柏崇身形瘦薄,看着像是能被一阵风吹倒似的,举起茶杯的时候露出凸出的手腕骨,更显得他整个人清瘦异常。

“以茶代酒,愧对对岑大人的引荐之恩。”他灌了半盏茶,或许是喝得急的缘故,轻声咳嗽了两声,溢出的茶水还未来得及流下嘴角便被他掩面拭去。

“可是微臣对岑大人有愧,却是为了对殿下忠义。岑大人今日能过来足以说明微臣信中之事岑大人一概不知,可岑大人不知,却不敢保证岑家的清白,不然今日殿下也不会来见微臣。”柏崇敛了笑意的时候,眉眼有些严厉,看着就像是不好相与的。

岑析微微皱了眉头,可他也知道柏崇说的没错。

柏崇给赵珩的那封书信中竟说岑家军在北地私自买铜,私铸兵器,已有近十年。

黎国如今虽仍留有各藩王,可藩王比始祖皇帝时期的权力已经大大减少,兵器军饷,军士评级都是陛下一言之论。私自买卖铜,还浇筑成无朝廷印的兵器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柏崇平白安了一个这么大的罪名在岑家头上,岑析看到的时候差点冲去柏府中把人绑了来问清楚。

最后还是赵珩说柏崇不曾用这个作为在太子处的晋升之资,想必是有求于自己,于是岑析才耐着性子和赵珩等到相约时间来见他。

“你……身体有恙?”赵珩收回在戏台上的目光,转向柏崇,微微打量了一番,问道。

柏崇愣了一下,回道:“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一直未曾大好。”

“广陵富庶,柏大人出身书香世家,柏家又兼和广陵郡守有恩,柏大人不用远途颠簸来平都都能在当地挣一个小官当当,既能养身又可养心,为何要来平都屈居在兵部中做一个小小的文书呢?”赵珩浅笑着注视着他,一双凤眸中却没有含着任何笑意。

“天高鸟飞,海阔鱼跃,微臣弱冠不过两年,自然是想要施展抱负,便来平都闯一闯。”柏崇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道:“只是时运不济,落得如今下场,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这话在殿选的时候柏大人定能赢得父皇喜爱,可是于本王而言,却空了些。”赵珩轻敲杯壁,微垂下眼看着水纹在杯中晃荡出潋滟的绿波,轻声道:“可见柏大人未曾交付真心。”

“平都风云瞬息万变,微臣毫无根基,若是不留有余地,怎能安然度日,饶是如此小心谨慎都险些被驱逐出平都,便更慎重了些。可微臣想要辅裨殿下的心却是真的,殿下只消看微臣并未拿铸兵一事面见太子求得高位,便可窥见一二。”

“此事你知道的也不算久。”赵珩道:“是被太子放到兵部之后才发现的吧,在你日日整理的兵部文书中发现的,对吗?”

“殿下好眼力。”柏崇应了,笑道:“倒显得微臣愚笨不堪了,只是微臣想说的,不止纸上那点罪名。”

柏崇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抹了一枚,双手捧至赵珩面前,待赵珩接住后,道:“殿下看这枚铜钱,有何不同?”

赵珩细细打量了一番,并未看出什么特殊,倒是岑析从旁瞧了几眼,接过去又端详了一番,面色有些凝重。

“岑大人喜四处游历,这各州的铜钱也见得不少,这枚铜钱是臣在故乡广陵买小玩意时意外得到的,后来臣留心攒了些,一年多便有了这一串。”柏崇将红线穿成的一串铜钱散开,铺开在桌上,由着岑析细细查看。

半晌,岑析道:“是私铸铜钱,而且看这些样式,全来自同一模具。”

这代表着流通在广陵的铜钱皆是出自一人之手,而看柏崇的意思,他是说这些私铸铜钱与私铸兵器全部出自岑慎之手。

试探得差不多了,赵珩冷声道:“且不说此事是真是假,只论价值,你除了这个,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能带给本王的,但你的野心又不是一个都中官职能养得起的,留你在身边,实在是弊大于利。”

“谁知道你他日是否会为了更大的利益出卖本王呢?”赵珩捻了一块点心在手,却只是扳下一角,,细细地捻磨在指腹之间,糕点碎屑似雪一般洋洋洒洒地落在梨花木桌上。

“殿下不觉得利益相连远比什么亲缘情义要来得牢靠得多吗?更何况微臣会将这份君臣关系变得更加牢靠。”柏崇道。

“因为铸兵一事不过是微臣取得殿下信任的垫脚石,而微臣真正要送给殿下的却是能让所有人都不再背弃殿下的,微臣的手中有能让殿下得偿所愿的东西,有能让殿下彻底除去最厌恶之人的东西,微臣便是殿下的一把利剑,信与不信,用与不用,全看殿下。”

赵珩松开摩挲的指腹,掸了掸指腹上残余的碎屑,举起茶盏抿了一口,掩住情绪的波动。

太子……柏崇手中居然有能扳动太子的东西。

只是他既然有太子的把柄,怎么会在太子处屡屡碰壁,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裴朔雪的不喜吗?

赵珩意识到这个在兵部当了几年小文书的城府并不比朝中那些老油条浅,他能在兵部安然待到现在也算是藏拙了。

半晌,赵珩淡淡道:“本王今日的戏也听腻,改日若是兴起想听柏大人亲自唱一出,自会来相请。”

柏崇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算是说动了赵珩,露出浅淡的笑来:“恭送殿下。”

赵珩起身欲离开,忽地顿住步子,问道:“柏大人当初是因为什么被埋没在兵部的。”

柏崇闻言也不藏私,直接道:“自然是进言对付殿下的方法过于残酷,太子仁德,不忍下手。”

“哦?什么进言?”赵珩似是来了兴致,似笑非笑地睨了柏崇一眼。

“殿下内宫靠贵妃,外戚靠岑家,臣进言,在殿下远去上阳的时候,先除宫中贵妃,再与北地部落达成交易,困殿下于北地,就地绞杀。就算殿下不死,岑家为救殿下也必然大伤。殿下若是活下来,便攻殿下软肋,使得殿下再无心东宫之位。太子殿下叱责臣竟想私通外敌,于国不忠,行事小人,于人不义,贬臣去兵部,潦倒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