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晚上八点半,陆期出了手术室。他揉着酸痛的后腰往更衣室走去,心里想的是一会去吃点什么,错过了饭点,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再不好好吃一顿,肚子里这孩子肯定得闹。

过了三个月,进入稳定期之后,腹中的胎儿逐渐有了存在感,它慢慢地把陆期的腹部撑出了小小的弧度。冬天穿着毛衣看不出,脱了衣服就能看到原本平坦的腹部鼓成了一个可爱的月牙。而且要不了多久,它就会活泼好动起来。

陆期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尽管他还是有些抵触未来几个月里身体会走样变形、整个人会变成挺着肚子摇摇摆摆的大企鹅,可是腹中是一个活生生的、正在成长的生命,将来等它出生,会哭会闹会长大。

陆期想要个女儿,一个会撒娇会卖萌,抱起来香香软软,可爱又贴心的小棉袄。

经历过流产风波,陆期在回医院上班前,给梅清知认认真真道了歉。

梅清知气过了,心疼过了,对着陆期只剩下了纵容。他很器重这个学生,深知极有天赋的陆期在性格上有缺陷。陆期拒绝了搬去他们家住的提议,这让他意识到他毕竟不是陆期的亲生父亲,就算是想管也没有立场管。

陆期还年轻,要生就生吧,至少现在折腾身体还受得住,最多就是费点时间,从结果上而言,不会影响他成为一个优秀的心脏外科医生。

也许是时代不同了,陆期不打算结婚,却有了孩子这件事,除了最初惊掉了大家的下巴之外,似乎并不是很难接受。人都有八卦之心,会好奇陆期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可当好奇心注定得不到满足,大家就逐渐不在意了,不少人反而觉得陆期很潇洒,像他们这种常年卖身在医院加班的人,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经营家庭,不如一个人要个孩子,既不孤单又有乐趣。

金钰惴惴不安地守在从手术室出来到办公室必经的走廊,盛遇的出现让她心不在焉了整整一个下午,她总觉得大事不好,盛遇和陆期没有那么简单。她怕自己因为偏心留盛遇下来的行为给陆期添麻烦,这会心虚得不行,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她却没有离开医院,而是选择来给陆期通风报信。

和陆期并排走的郑易看陆期一直撑着后腰,便提议道:“你要不然去买个腰托吧,以后肚子大了,站得时间久会很累。”

他们做外科医生的日常就是一台接一台的手术,别说陆期怀孕了,就是不怀孕,很多医生也会由于长时间站立导致患有静脉曲张的毛病。

陆期点点头,认真考虑起了郑易的意见,觉得这小子平时不靠谱,但自从知道他怀孕了之后就责任心爆棚,抢着要当便宜干爹,还说要给孩子买奶粉。

金钰半路杀出,拉着陆医生的手就往旁边拐角走,郑易看金钰这么火急火燎的,立刻道:“你慢点,别拉着陆医生跑,他现在不能跑!”

金钰来不及解释,只说:“把陆医生借我一会,你先回去。”

“怎么了?”

金钰见四周没人了,才压低了声音,和地下党接头似地,偷偷摸摸地说:“盛遇来了,下午来的,等到现在了。”

骤然听到“盛遇”这个名字,陆期怔愣了一下,他和盛遇很久没联系了,他以为他们从此分道扬镳桥归桥路归路了,谁知竟然被杀了个回马枪。

陆期拧起秀气的眉毛,冷静地问:“他说什么了吗?”

“他说,他知道你怀孕了,来看看你,还说要和你道歉,”金钰语速飞快,“陆医生,我当时看他太惹眼,又打定主意不想走,就自作主张让他去休息室坐着了,结果到现在都没离开,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从金钰的三言两语中,陆期飞快地思考着,盛遇仅仅只是找过来问题还不大,问题是他知道自己怀孕的事了,那么有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和他的关系?如果被发现了,他会让自己打掉这个孩子吗?虽说不要他负责,但留着对他而言不是好事,多少明星就算升级当了父母也不敢公开,更何况自己是瞒着盛遇偷偷要的,他肯定很排斥这事。

那一刻,陆期想,估计要和盛遇彻底闹掰了。本来分手断了就断了,彼此都留有最后的体面,现在很难说。

“没有,你做得对,”陆期心理素质强大,想到了最坏的后果,依然维持了镇定,他安慰金钰,“他那么招摇,多待一会肯定就被拍了照片上热搜,他在休息室?我去见他。”

金钰不放心:“真的没问题吗?他不会对你怎么样吧?你要是不想见就直接回去吧。”

陆期摇摇头,道:“如果我今天逃走了,他明天还会再来,我和他说清楚就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

金钰一步三回头地摆摆手,和陆期道别,走都走了,又回过头多说了一句:“陆医生,无论怎样我站在你这边。”

陆期没说什么,他心说,要是金钰知道自己偷了她男神的种,那恐怕会破口大骂。

陆期站在休息室门口,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推门进去。几乎就是推门的一瞬间,玩手机打发时间的盛遇猛地抬起头,望向门口。

整整一个下午,他重复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在看清来人不是陆期之后,他便礼貌地笑笑,解释说自己是陆医生的朋友,有急事找他。

从下午等到晚上,盛遇肚子饿了也不敢离开半步,唯恐错过了陆期,就一直这么硬挨着。

见到盛遇,陆期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的披在身上的白大褂,试图遮掩他那还不明显的肚子,随即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心虚,便轻咳两声,拧起眉毛,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陆期不客气地问道。

三个月没见,盛遇想陆期想到不敢想的程度。眼前的陆期,像是回到了他们刚在医院重逢时清清冷冷的样子,不同的是,陆期比那时更防备自己,看上去十分警觉。

盛遇多想拥抱他、亲吻他,他想,管陆期怀的是谁的孩子呢,只要他愿意回到自己身边,他可以做那个冤大头。

这个骤然冒出来的不管不顾的想法让盛遇清醒了不少,他站起身,右腿迈出了一步,又收回去,堪堪维持了与陆期的距离,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陆期说:“还好。”

盛遇没料到陆期这么绝情,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他其实已经被伤透了,一颗心脏在冰水里泡过、在火上烤过,他痛苦挣扎,差点窒息。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打着颤,底气严重不足:“为什么忽然不联系了?”

陆期偏过脸,不想面对盛遇的视线:“没有忽然,我以为你心里清楚。”

盛遇苟延残喘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装作不知道地说:“我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