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六一早,陆期难得补了会觉,抽空去了健身房一趟,然后去附近花店买了束师母喜欢的百合,拎着托朋友买来的梅老师最喜欢的茶叶,登门拜访。

梅家住的是一栋独栋的两层半小洋房,梅清知的夫人喜爱花花草草,就在小花园里种了不少,打理得井井有条。正值早春时节,小花园里的植物在阳光下显得尤其生机勃勃,一切都是蓄势待发的样子。

刚迈进大门,陆期就看到了挽着袖子弯着腰,帮忙除草的梅英疏——他比印象中瘦了点,仍旧戴着那副熟悉的金丝边框眼镜,他与生俱来的儒雅气质,如沐春风,只一眼就撞入怀中,碰碎了心间的一汪清潭。

梅英疏直起身,冲着陆期露出了一个久别重逢的礼貌笑容:“你来了。”

“嗯。”陆期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梅英疏收起工具,摘下手套,就着接到花园的水管洗手。因正午阳光的照射而显得晶莹剔透的水珠溅在梅英疏的手背上,陆期觉得眼前的景象赏心悦目,他不由得看得出神。

梅英疏的手很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陆期想,念书的时候梅英疏比谁都认真勤奋,最基础的缝针他能不厌其烦地天天练,旁人看来早就无可挑剔了,他还嫌不够。当时在系里谁都知道梅学长的手最稳、速度最快,是别人既羡慕又崇拜的存在。

只可惜四年前那场车祸,彻底断送了一个外科医生的前途。虽然最终保留了功能,不至于影响日常生活,但要上手术台,那是不可能了。

梅英疏接过陆期手中的礼物,领着他往屋子里走。

两人身高相近,念大学的时候陆期还非要和他争,说自己比他高那么可以忽略不计的0.5公分,现在想起来实在是荒唐好笑。

陆期看着梅英疏近在咫尺的身影,心里不免有些感慨,当年相爱的两人,因为时间的流逝到底还是有了莫名其妙的生疏感。

“我爸天天夸你,我在法国都听了不少你的事。”梅英疏主动挑起了话题,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气氛,路过厨房的时候顺便喊了一声:“妈,小期到了,还给你带了花。”

“老师天天夸我?”陆期很吃惊,梅清知对他的严格有目共睹,虽然也夸他,但次数不多,就那么几次陆期还觉得梅清知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怕自己心态崩了不想当医生了,才挤出几句夸奖。

梅英疏闻言就知道什么情况了,他毫不意外:“是啊他每次和我打电话都夸你,估计我听的比你本人听得还要多吧。”

陆期脱口而出:“你去了法国之后我们基本上没有联系过。”

梅英疏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把手中的茶饼和一小束百合放到一旁,信手拿起放在餐桌上的装满了草莓的玻璃碗,递给陆期:“先吃一点,垫垫肚子,马上就开饭。”

陆期下意识地接了碗,但捧在手里没有吃的打算。

梅英疏用手指捏起一大颗,本想往陆期嘴里塞,动作进行到一半意识到不合适,转而扔进了自己嘴里。他指指楼上:“我爸在楼上书房,找他吗?”

陆期感到失望,他想听听梅英疏是怎么解释的,但梅英疏却刻意避开。在陆期眼里,他们虽然分手了,但在成为情侣之前,他们本来就是无话不谈的知己,所以分手之后,他认为他们之间可以毫无芥蒂地退回原来的关系,一直以来他是这么做的,他还以为,他和梅英疏的疏远只是因为时差和距离的阻碍。

“不了。我在楼下坐一会等老师吧。”

梅英疏点点头,“我去换身衣服,你随便看会电视。”

午饭就在梅家吃,梅清知的夫人乔敏和来帮忙的钟点工阿姨忙了一上午,做了一整桌的菜。梅英疏的双胞胎妹妹带着定了婚期的未婚夫也在开饭前赶到,一家人加上陆期,其乐融融地围了一桌,好不热闹。

梅清知收起在医院时实习生见了他都躲的严厉神色,换上了一张乐呵呵的慈父脸,看着一桌优秀的小辈,心里既满足又高兴。

梅家再往上几代都是学医,可以说是医学世家,渊源很深。梅英疏与梅英蕊两兄妹中,梅英疏学医,梅英蕊学设计。梅清知本想把自己毕生所学都教给自己的儿子,谁知出了那样的事,好在还有陆期,最终代替梅英疏继承了他的希望,而且梅英疏去法国待了两年,是陆期天天在梅清知身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梅清知更偏心陆期,陆期都快变成亲生的了。

梅英疏对此很无奈,但他明白父亲心中的执念与遗憾,而且对方是陆期,他没什么好计较的。

陆期的父母分别在他高中和大学的时候相继过世,除了从小带大他的外婆,剩下的亲戚不是远在别的城市就是定居国外,基本不往来。

外婆因为年纪大了,陆期不放心她一个人生活,本来想在工作后接她一起住的,但是外婆坚持要去住养老院,不愿给忙碌的外孙添麻烦、打扰他的生活,只让他有空去看看她就足够了,她在养老院还能交到同龄的朋友,发展自己的爱好,比一个人待在家里强多了。

陆期不想让外婆受委屈,给她联系了设施完善、条件较好的养老院。陆期外婆每个月的养老金不够用,陆期得往那边贴不少钱,但花钱买个心安,否则以陆期的职业来说,根本没精力照顾她。

好在老人家没什么大病,腿脚利索,最重要的是心态好,别人都说看不出她已经八十多岁了,她自己也不让陆期把她当做老年人来看待,还时常让陆期去看他的时候给她带她爱吃的核桃酥,说养老院对健康饮食管理严格,平时不让她吃太多零食,只能靠她这个乖外孙孝敬了。

梅英疏清楚陆期家里的情况,在医学院的时候就常带陆期回家吃饭,是想补给他缺失的家庭温暖。

这顿饭是为了梅英疏而聚在一起的,基本上话题就以他为主。他讲了不少在法国的经历和见闻,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就连梅清知都没怎么打断他,不谈职业规划,不讲人生道理,一家人聊着天吃着饭,温馨又平常。

陆期与梅英疏紧挨着坐,他发现,有关于梅英疏这两年出国后的话题,他竟然插不上嘴。他们明明一起作为交流生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应该很有共同语言,谁知两年的光阴横亘在面前,他已然不知如何开口。

他一时没明白,到底是自己变了,还是梅英疏变了。又或者,他们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默契无间。

为了掩饰低落的情绪,陆期埋头苦吃。

乔敏还以为他是平时一个人生活,没时间做饭,天天吃外卖,不免心疼:“你一个人生活,要是来不及做饭就跟着你老师回家吃饭,吃完饭再回去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