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教具准备好了文哥儿先给文徵明他们介绍这颗大部分区域被他涂成蓝色的球。他把球转到大明所在的区域,让大伙一起观察观察大明的岸线。

文徵明是苏州人,离海近,比王九思他们这些陕西人对沿海地貌更为了解。

他对着文哥儿手指所在的地方认真辨认了一下有些犹豫地伸手指向江南那一带说道:“这是我们南直隶和你们浙江?”

虽然文哥儿这图画得有点简略不过他们大明沿海的轮廓还是画得比别处细致的文徵明略一转换便认出了江浙一带的长江出海口。

文哥儿连连点头,表示就是这样没错。包围着凹进去这一块的就是松江府、嘉兴府、杭州府以及他们绍兴府和隔壁宁波府了!

因为他上次曾经回去畅游江南所以这边的海岸线还是画得比较明晰的。其他地方他没去实地走过,画起来就没有这么细致了!

而且真画得钜细靡遗反而不好解释。

文哥儿开启忽悠模式,跟文徵明说起自己曾在宫中趁着教导太子的机会遍阅群书许多外人无法借阅的书籍和舆图他都有幸一观,所以才想弄出这么一个教具来。

古代舆图大多属于机密文件外人私自绘制有可能会被当做细作逮起来治罪,所以他画的不是真的舆图,只是借这个球展示一下自己阅读中秘诸书的所得而已。

文哥儿就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掰扯起来。

天地本来是混沌一片,盘古一斧头把天地劈开才有了如今的人间。

所以吧天地本来严丝合缝地合在一起如果天被劈成圆的地应该也是圆的不然合不上啊!

如果嫌弃盘古太远咱也可以看看近的,东汉张衡离我们够近了吧只有区区一千多年!

他发明的浑天仪虽然咱看不到了不过改进过的浑仪还是沿用至今。

这理论要是不对历代朝廷能沿用一千多年?

《后汉书》记载了张衡给浑天仪写的使用说明书原文是这样说的:“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中黄,孤居于内。”

看到没有,我们的天就像个鸡蛋,地呢,就像是鸡蛋里的蛋黄。

你见过方形的蛋黄吗?

没见过吧?所以天是卵圆形的,地也是卵圆形的。

这是大家自古以来都懂的道理!

文哥儿还拿起自己手头的地球仪给大伙展示起来。

看到这些蓝蓝的区域没有,这就是张衡所说的“天表里有水”。

在“表”一般是水汽,在“里”就会落到地面汇成我们的江河湖海了。

还有什么天体自转引起昼夜交替、什么黄赤交角变化带来四季变换,这些在浑天说里面或多或少都有解释。

《礼记正义》是《礼》经必考的古注疏之一,作注者郑玄采纳的正是浑天说的说法。除了郑玄和张衡以外,汉代许多学者(诸如扬雄、蔡邕、陆绩、王肃等人)也都认可这一说法。

所以这事儿不仅投入实践中(比如钦天监的浑仪),载入史册里,甚至还被写进科举必备教材里头,以证明它有多可靠了!

别看有的老儒嘴里念叨着什么“天圆地方”,平时用的还是基于浑天说编出来的大统历。

要知道按照最初的记载,春秋时期曾子他们讨论“天道曰圆,地道曰方”的时候就已经指出来了,这个天圆地方指的不是形状。

曾子当时就表示,如果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四角就盖不住了啊(如诚天圆而地方,则是四角之不揜也)!

人家孔圣人原话说的是“天道曰圆,地道曰方”,由始至终讲的都是“道”!

那些觉得天圆地方说的是天地形状的家伙,一准是没好好读书,半桶水晃荡得震天响!

所以我们住在一个球上,这是古来有之的认知,绝对不是他王十岁在瞎扯!

至于上头这些陆地,他就是随便发挥一下想象力而已,仅供参考。

毕竟这些个大洋也太宽了,不安排点陆地给航海者歇歇脚多不好?以后要是能去实地走走,咱再慢慢修正其中的谬误也不迟。

你看这个教具多好玩,不要在意这点小事!

咱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

哪怕这两个月来已经接受过王派“关学”的洗礼,文徵明等人还是听得晕乎乎的。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

这一趟西北之行,让他们感觉好像重读了无数经籍史书似的。你永远不知道文哥儿下一刻会冒出什么新鲜说法来,并告诉你这种说法古来有之!

有时候你都不知道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把那些观点翻出来的。

经过他那么归纳总结(并且暗中删删改改),什么事给人一种“圣人听了都说好”的奇异感觉。

文徵明想起文哥儿说要把地球仪当教具,不由提醒了一句,说是开国之初规定民间不许私自学天文学。他这个又是天文又是黄赤交角的,怕是不能在社学里面讲。

钦天监是会选拔专门的天文生的,民间要是有人私自学习的话后果很严重,情节轻些的流放去戍边,情节重些的直接处死。

这些年虽然已经解禁了不少,不过有心人要拿这些事做文章会挺麻烦。文哥儿自己当然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挨罚的,可他们要是罚底下的学生的话文哥儿岂不是会格外难受?

所以这东西他们这些庶吉士内部学学就得了,暂且不要传授给西北这些小孩儿。他们现在主要学的还是启蒙内容,没必要直接跃进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文哥儿听文徵明这么一劝,也想起来有那么一条百年前立下的禁令。他亲手做完地球仪后兴头也过去了,说道:“那好吧,我先收起来,回京以后再给先生他们看看。”

既然是给谢迁他们看,文徵明也就没再多劝。

天文地理之类的学问对时人而言算是“杂流”范畴,哪怕时不时有人为此辩论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重视,此事算是暂且揭过了。

比起甘州这边的风平浪静,京师就比较风起云涌了。

朱厚照递完折子以后就在他父皇议事的地方大发雄威,别人提个反对意见,他就跳起来倾情反驳,一口一句“小先生说过”,简直把他小先生的话奉若圣人之言。

也不知文哥儿在东宫给太子讲《成语故事》都拓展过多少内容,反正甭管别人说什么,他竟都能扒拉出应对的话来。

具体辩论手法是这样的:先占据道德高地,再进行针对性的引经据典。

实在是脑壳空空没有经典可以引用,那就直接占道德高地!

道德上站得足够高的事儿会有错吗?绝对不会有错的!

朱厚照第一次自由发挥,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劲,再来一百个大臣和他吵架他都能吵赢(虽然他在吵架过程中还是没能脱离他小先生独立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