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刺杀 24银色降落伞(第3/4页)

一排绒毛鞋挡住了盖尔的视线。“是谁?你能看见吗?”他问我。我透过一排淡紫色和薄荷绿的鞋的缝隙,看到了满大街都是尸体。那个看我的小女孩跪在一个一动不动的妇女身旁,正在痛心地嘶喊着,要把她摇醒。又一排子弹穿透了她的胸膛,把女孩一下子背朝后掀倒在地,黄大衣被染成了红色。看到扭曲着倒下的幼小的身影,我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盖尔用胳膊肘捅捅我,“凯特尼斯?”

“他们正从我们的屋顶上向下射击。”我对盖尔说。又是一阵枪声,许多穿白制服的治安警被击毙,倒在飘着雪花的大街上。“正在朝治安警射击,可枪法并不算好,肯定是反抗军。”照理说,我们的军队已经打进来了,我该感到高兴,可我却没有感到应有的那份喜悦。柠檬黄大衣完全攫住了我的神思。

“如果我们也射击,那就得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是我们。”盖尔说。

没错。只有我们才有这种特制的弓箭。发射一箭等于在告诉双方,我们在这里。

“不,我们必须找到斯诺。”我坚决地说。

“那么我们最好等大家还没有走干净,赶快走吧。”盖尔说。我们贴着墙继续往前走。靠墙的一面大部分是商店的橱窗,每一扇橱窗上贴满了汗津津的手掌和惊惧的面孔。当我们从橱窗前匆匆经过时,我把围巾拉得更高,几乎快遮住了眼睛。在一家摆放着斯诺的镜框的橱窗前,一个治安警倚在两个橱窗之间的窄墙上,他请求我们帮助他。盖尔用膝盖撞击他的头部,然后夺了他的枪。在十字路口,他又打死了一个治安警,这样,我们两个都有了枪。

“那么,我们现在应该算是什么人?”我问。

“疯狂的凯匹特公民。治安警觉得我们和他们是一边的,这个时候希望反抗军别射杀我们,他们能找到更重要的目标。”

我们飞快地穿过十字路口,心里琢磨着这个新角色。到达下一个街区时,我们是什么身份,任何人是什么身份,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没人看你的脸。反抗军已经打了进来,好吧,他们有的冲到大街上,有的躲在房屋门口,有的躲在汽车后面,四周枪声四起,有人大声地喊着命令,准备迎击朝这边赶来的治安警。只有逃难者被夹在激烈的炮火中间,他们手无寸铁、惊慌失措,许多人受了伤。

我们前方的一个堡德被触发,释放出滚烫的蒸汽,把附近的人立刻蒸熟了,死者皮肤一律变成了粉色。看到这一切,四周大乱。蒸汽继续裹挟着雪花四处扩散,遮住了我们的视线,在我的枪管以外的地方全部是一片模糊。治安警、反抗军、凯匹特市民,谁知道是谁,所有移动的物体都是射击目标。甚至自己人之间也相互射击。我也不例外。我心跳加快,肾上腺素激增,每个人都是我的敌人。只有盖尔除外,他是我打猎的搭档,为我警戒着来自后背的袭击者。我们只能前行,别无他路,挡住我们去路的一律打死。狂呼乱叫的人们、流血的人们,还有死人遍地皆是。当我们走到下一个街角时,前方的整个街区泛出浓艳的紫光。我们赶紧后退,躲在一个楼梯间里,眯起眼看着那光线。被光线照射到的人,正遭到某种物质的袭击……是什么?是一种声音?一种波?激光?武器从他们的手里掉落下来,他们用手指抓住脸,血液从七窍里流出来——眼睛里,鼻子里,嘴里和耳朵里。不到一分钟,所有的人都死了,光线也随之消失。我牙一咬,开始往前跑,我跳越过了死者的尸体,湿乎乎的血使我脚下打滑,我也不管。呼啸的寒风夹着雪花,模糊了我们的视线,但我们仍能听到一阵脚步声向我们这个方向传来。

“趴下!”我小声对盖尔说。我们立刻在原地卧倒。我的脸趴在一大摊还温热的血上,可我一动不动,假装成死人,一阵慌乱的脚步从我们身旁跑过。一些人避开满地的尸体,另外有些人踏在我的手上、背上,有些踢在我的头上。当脚步声过去后,我睁开眼睛,朝盖尔点点头。

在下一个街区,我们遇到了更多逃难的人,正当我们觉得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传来了一个声音,像是鸡蛋壳打在碗边的声音,但比那放大了一千倍。什么也没有发生。接着,我感到自己的靴子尖开始倾斜。“快跑!”我冲盖尔喊道。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只不过几秒钟时间,这个堡德露出了它的真实面目。在街区中心裂开了一个大缝。石板大街像野兽的大口一样向内张开,慢慢地把街面上的人吞噬了进去。

我一时不知道该直跑到前面的十字路口,还是奔向街道旁的大门,然后破门而入。结果,我往前方斜插过去。当大口张得更大时,我脚步不稳,脚底越来越抓不住光滑的地面。那感觉就像在光滑的冰山上行进,每迈出一步,山就越陡。当脚下的石板路完全塌陷时,我的两个目标——十字路口和旁边的屋子——离我只有几英尺远。没办法,我只能脚下一用力,猛地扑向十字路口。我的手抓住街边的石头,发现石板路面已经直接掉落下去。我的脚吊在空中,没有了着落。张开的大口子有五十英尺深,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就像夏天腐烂尸体散发的气味。黑乎乎的人影在里面乱爬,幸免于难的人都惊呆了。

我吃力地大喊了一声。没有人来帮我。我就快要抓不住光滑的石头了,这时我发现我距离堡德的犄角只有六英尺远。我沿着路面的边沿一点一点地往旁边挪,尽量不去听底下的人发出的惨叫。当我的手抓住犄角之后,我抬起右腿,身体用力向上一纵,脚搭在了什么地方,然后我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的身体拉回到地面。惊悸恐惧、浑身发抖,我终于爬了上来。我已踏到平地上,但还是赶紧抱住一根路灯柱子好稳住自己的身体。

“盖尔?”我冲着深洞大喊,也顾不上会不会被认出来了。“盖尔?”

“在这里!”我慌忙朝左边看去,大楼的根基部分并没有滑落下去。十几个人因为紧贴着墙根,才算没有掉下去,他们都抓着不同的东西,门把手、门环、邮箱投递孔。与我相隔三个门的地方,盖尔正抓着大门口外的铁艺门栅栏。如果门开着,他很容易就可以进去。但尽管他不断使劲踢门,却没人来开门。

“你躲开!”我举起枪,他侧过身子,我向门锁开了几枪,门向内打开了。盖尔纵身跳到门里面,落在了地板的一堆东西上。我救了他,正在得意,突然,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揪住了他的肩膀。

盖尔用眼睛盯着我,用口型默示了些什么,可我猜不出他说了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办。我不能离开他,但也够不着他。他的嘴唇又动了动,我摇摇头,表示我不明白。不消几分钟,治安警就会明白他们抓到了谁,他们正在往屋子里拽他。“快跑!”我听到他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