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余烬 1劫后归来(第2/3页)

到了拂晓,直升机早已离去,火势也不那么凶猛了,最后的一些幸存者也聚集到这里。妈妈和波丽姆设了一个临时医护点,用她们在林子找到的一切尽力为受伤的人处理伤口。共有八百多人逃了出来,他们惊魂未定,惶恐不安。盖尔找到了两把弓箭,一把打猎刀,一张渔网,靠这些工具,他尽量给八百多惊恐的人们弄到吃的。一些还能动的人也来帮忙,大家勉强挨了三天。意想不到的是,在这艰难的时刻,十三区的直升机出现了,把他们撤离到十三区。十三区有干净洁白的住处、充足的衣物和一日三餐。虽然他们居住在地下、衣服式样单一、食物味道也并不太好,但对于十二区的人们来说,这算不上什么,重要的是他们安全了,活了下来,得到关照,还受到热情的欢迎。

大家都觉得十三区的热情款待是出于他们的善良的本意。但一个几年前靠步行从十区逃到十三区的名叫道尔顿的人向我透露了其中的玄机。“他们需要你,需要我,需要我们。不久前,这里闹了场瘟疫,好多人命丧黄泉,还有不少人落下了不育症。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就是一群生育者。”这个人以前在十区的养牛场干活,养牛场把长期冷冻的牛胚胎植入牛体,以保持基因的多样性。他对于十三区的猜测兴许是对的,因为这里的孩子的确不多。可那又怎样?我们没有被圈在围栏里,我们受到培训,孩子们也受到教育,十四岁以上的孩子还可以参军,穿上体面的军装,成为一个“战士”,每个难民也都获得了十三区公民的合法身份。

可是,我还是憎恨他们。当然了,现在我几乎谁都恨,最恨的是我自己。

脚下的地面开始变硬了,我似乎踩到了埋在厚厚灰尘下面的广场的石块。环绕广场四周的低矮的废墟,是原来的商店倒塌后留下的。高高的司法大楼也坍塌了,留下了一大堆黑色瓦砾。我走到皮塔家的面包店的大概位置。这里除了被融化的烤炉,几乎没剩下什么。皮塔的父母,还有他的两个哥哥都没能逃到十三区。那些十二区的富人,只有十来个从火海中逃生。就算皮塔回到家也见不到亲人了,除了我之外……

我从面包房的废墟向后退,不小心踩在什么东西上,一下子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一堆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金属物体上。我正纳闷这是什么东西,突然想起来斯瑞德对广场改造后留下的东西——监禁栏,鞭刑柱和绞刑架,这堆应该就是绞刑架了。真糟糕,太糟糕了。这东西又把我内心日夜纠缠不休的痛苦景象一股脑地带回到我眼前。皮塔遭到各种折磨——他被水淹、被烧伤、被割伤、被恫吓、被伤残、被鞭打——凯匹特不断折磨他,为了得到他并不知晓的情报。我紧闭双眼,想象着触摸到千里之外的他,把我的意念传递给他,让他知道他并不孤独。但事实上,他是孤独的,我并帮不上他。

跑吧,逃离这个广场,跑到唯一未被火舌吞噬的地方。我经过市长家的废墟,马奇就住在这里。最近我们没有她和她家人的任何消息。凯匹特是否因为马奇的爸爸是市长而帮助他们从十二区撤离,抑或他们已经葬身火海?灰尘在我的四周腾起,我把衬衫领边拉起来,把嘴捂住。我并不怀疑吸进体内的是什么,而是怀疑是谁要让我窒息而死。

胜利者村的草坪被烧焦了,落在上面的雪变成了灰色,可这里的十二所房子却完好如初。我走进去年居住了一年的房子,把门关上,靠在门上。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人碰过,干净,安静,感觉怪怪的。我为什么要回到十二区?此行又将如何帮我回答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

“我该怎么办?”我对着墙壁轻语。可我真的不知道。

各种各样的人轮番找我谈话,谈话,谈话,还是谈话。普鲁塔什·海文斯比、他精明的助理富尔维亚·卡杜、一大堆辖区的头头,还有军界的要员。可是十三区的总统阿尔玛·科恩却没有发话,她只从旁观察。她大约五十来岁,灰色的直发一直垂到肩头。不知怎的,我对她的头发很着迷,她的头发是那么的光洁而完美无瑕,没有一丝打绺,也没有一点开叉。她的眼睛是灰色的,可是和“夹缝地带”的人的灰色不同,那是一种很浅淡的颜色,好像所有的颜色都从她的眼球里被吸走了,是那种似乎会融化掉的浅浅的泥灰色。

他们希望我成为象征反叛的嘲笑鸟,那是早已为我设计好的角色。这还不够,我曾在饥饿游戏中蔑视凯匹特、曾经几乎让所有的“贡品”联合起来,鉴于我过去所做的一切,他们希望我现在成为真正的领袖。我的面孔、我的声音都将成为革命的象征,我必须成为各区反抗者的领头人——大多数辖区现在已公开反抗凯匹特——我要成为他们可信任的人,一路带领他们走向胜利。我并非孤独一人,整个一个团队会帮扶我,给我设计服装、写讲演稿、为我公开露面进行策划——好像这套做法我还不够熟悉——我所要做的一切就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有时我会认真听他们说话,有时我只观察科恩完美的头发,琢磨着那究竟是不是假发。最终,一切以我的离去而告终,原因是我又开始头疼,或者到了吃饭时间,或者因为我在地下室太憋得慌,又想大声叫喊。我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走出去就是了。

昨天下午谈完话,大门在我身后关闭时,我听科恩说道:“我告诉过你我们应该先救那男孩。”她说的是皮塔。对于这一点,我举双手赞成。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传话筒的。

可事实上从竞技场救出来的人是谁呢?我,一个不合作的人。比特,三区的一个老发明者。我几乎没再见到他,因为他身体刚有所恢复,仅仅能坐起来,就被拽去参加武器改良工作了。事实上,是他们把他的病床推到高级机密区域的,现在,只是在吃饭时偶尔会碰到他。他聪明异常,并且非常乐意参加到这项事业中去,可他并不是一块组织反抗运动的料子。被救出来的人还有芬尼克·奥迪尔,从渔业为主的三区来的性感偶像,在竞技场我没能救皮塔时,是他救了皮塔一命。十三区当局也曾试图将芬尼克改造成一个反抗领袖,可他们首先要让他意识清醒的时间超过五分钟。即使在他意识清醒的时候,人们也需要把话重复三遍,才能让他最终明白。医生说,那是因为他在竞技场遭到电击,可我清楚事情要比这复杂得多。芬尼克无法专注于十三区的任何事情,因为他一直挂记安妮,那个他在这世上唯一爱着的疯女孩,关注着凯匹特对她采取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