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融化

护城河从永南县穿过, 将整座小县城一分为二,老城区所占的部分狭□□仄,靠山而建,房屋之间狭窄阴暗。

林蝉对老城区比较熟, 楼祁骑着小电驴, 在林蝉指点下到了护城河边上, 也恰好在永高旁。

永高校区有着四十多年高龄,当年崭新的白色小瓷砖外墙也零星掉落斑驳。正门的永南县第一高中牌匾, 字迹斑驳不清, “一”字已经黯淡,像极了永高被南城高中夺走的第一宝座。

楼祁双手猫在大衣里,见到这牌匾轻蔑地笑一声, 问:“你说你是什么原因转学到南高的?”

林蝉蹲在地上,脸几乎埋在红色袋子里找好玩的烟花, 听到他的问题,抬头,鼻头耳朵眼睛,冻得红扑扑的:“啊, 因为我被开除了, 和人打架。”

楼祁乐了, 蹲下来, 看她空落落的脖颈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解开自己的围巾给她围上:“你这么乖,还会打架?”

倏地被楼祁的木香拥抱, 围巾上还带着他炽热的体温。林蝉整颗心都融化了, 摸摸鼻子:“她们把我的书撕了。我气不过, 就跟她们打起来了。”

一般情况, 林蝉从不和人发生正面冲突。她仿佛在永南县生活的局外人,冷眼旁观,大概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早晚要离开这种生活。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充实自己,提高自己。但那些人把她最喜欢的书给撕烂了,这突破了她的忍受力。

“你是真爱看书啊。”楼祁捏了捏林蝉的鼻尖,从袋子里找出一根烟花,“来,小知了,来放烟花。”

站在岸边,路灯昏暗树影幢幢,摇曳中,衬得光落在河面上波光凌凌。

“握住。”楼祁把几乎手腕粗的炮筒递给林蝉,点燃引线,林蝉缩着肩膀脸皱成包子,两秒后,炮筒往天空射出一道绿色的光,在空中绽放。

林蝉始终有些害怕,往后躲,手背一热,楼祁握住了另一边,林蝉稍稍心安看他。楼祁似笑非笑道:“还是胆小啊,小知了。”

楼祁站在林蝉身后,宽厚的臂膀几乎笼罩了她,单手握住炮筒帮林蝉扶着,抬头看火花腾空。

下一朵火花没蹿出几米远就哑火,林蝉拧眉:“楼祁,你买的质量不行啊。”

“啧,这一袋子花了我好几百。”楼祁低头,温热的吐气围绕着林蝉。林蝉耳朵酥酥麻麻的,大脑都开始浑浊。

好近。

他们贴得太近了。

又一朵火花腾空失败,楼祁低笑一声,贴着林蝉耳畔说:“小知了,许个愿,最后一朵一定会腾空很高很高。”

林蝉抬眼:“万一飞不起来呢?”

楼祁自信满满:“放心,哥说能飞得很高,一定可以。”

一股莫名的相信,林蝉大声喊:“那,我希望,我以后能赚很多很多钱!”

还是这个愿望,楼祁带着笑意说:“那我也希望,小知了可以赚很多很多钱,然后养我。”

“谁养你呀!”林蝉斜睨他,“你肯定比我有钱。”

楼祁老神在在,挑眉调笑她:“行,那以后,谁更有钱,就养对方。”

黑暗中,林蝉红着脸没说话。

“养”这个词,到底该怎么定义呢?

怎么养?

林蝉不敢多问,怕会错意。

但她目光专注地盯着炮筒的顶部,悄悄许愿:希望很久很久以后,她和楼祁还能像这样,在一起放烟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啪”,轻轻一声,最后一朵火花钻出炮筒,楼祁恰好抬起炮筒口,火花高高升空,在空中绽放出红色的花火。

不大,但正好,开在了林蝉心里。

远处有大型烟花绽放,花火倒映在眼里,绚烂夺目。

两人并肩而立。

新年快乐呀,楼祁。

祝你一切所愿皆能实现。

初四早上,林蝉就整理行李回学校了,林腾哭着嚷着想留林蝉多待几天,但架不住林蝉威严的眼神压制。林蝉不想在这压抑的家里多待一天。

顾霆送林蝉回学校。车上广播主持人评论社会新闻,林蝉低头给楼祁发消息,告诉他自己要回来兼职。

前方路口红灯,瞥了眼林蝉,顾霆将广播声音关上,轻咳一声:“小蝉,你那次委托我帮忙找你的生父生母,我就拜托了在各地公、安系统工作的师哥师姐们留意。前段时间,北京,河北那边,都有了初步反馈。”

林蝉瞳孔忽的一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问:“是……是真的吗?”

顾霆点点头,车窗起了白雾,顾霆将暖气调大,风对着前方玻璃直吹,喉结滑动:“你不是在寻亲网上发布过消息吗?我一个师哥在系统里翻到过和你相像的失踪女孩儿,说来也巧,那个父亲,居然在寻亲网上也发过帖子。”

心脏扑通扑通,有力急促地跳动。林蝉不敢呼吸,怕只是自己的一场梦,空欢喜一场:“真……真的吗?”

顾霆深吸口气,车子已经到了校门口,他轻声安慰:“小蝉,等春节后,我抽个时间会去一趟北方,无论是不是对得上,我们都试试。”

“但我有一种预感,离那一天不远了。你做好决定。”

林蝉垂着脸沉默,顾霆理解她:“我知道你也为了小腾考虑。但是……”

这一声犹豫,林蝉抬眼,顾霆心疼地看她:“他从小有父母宠爱,而你呢?小蝉,人犯错就要受到惩罚,犯了罪就由法律制裁。逃不掉的。”

北方有疑似林蝉的失踪立案这一消息,让林蝉连着几日都做了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还在有着漂亮庭院的房子里,父亲是个戴眼镜的男人,母亲漂亮温婉,喜欢穿白色长裙。

也会梦到她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和父母抱头痛哭,回到温馨的原生家庭,享受到来自父母的疼爱。

只是一觉醒来,是空落落的宿舍,她还在永南。空调暖气呼呼吹着,窗外正在下小雪,零星雪花落在窗台瞬间融化。

在永南,雪天极难积雪,林蝉记忆中,只有一年大雪,但她并不激动,似是见怪不怪了。

踩着湿滑的路面,林蝉去超市买了一打鲜奶,带去楼祁家。每次晚上坐在前台,楼祁来偷拿薄荷糖的时候都会送她一瓶温热的鲜奶。

楼祁见她将牛奶放进冰箱,轻咬一口苹果,笑问:“怎么,不喜欢哥之前送你的牛奶?”

“我看这个蛋白质含量高,就买来,你和外婆,还有阿姨都可以喝。”林蝉合上冰箱,一转身,楼祁就在她身后,吓得她往后一退,脊背靠在冰箱上。楼祁长腿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撑在冰箱上,将她结结实实困在胸口间。

“小知了,哥不喜欢喝牛奶。”楼祁胸膛微微震动,发出让人酥麻的低笑声,林蝉双腿发软。

眼前就是他心形凸起的喉结,结实的胸口,林蝉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小声嘀咕:“多喝牛奶长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