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石壁之后的世界与外面似乎大不相同,极阴之气退却,背道相驰的极阳之气大肆蔓延。

冲天的大树树冠茂盛,无数金黄的阳光从树叶与树叶之间的间隙落下来,草木茂密,呼那策有些举步维艰。

土壤的表层有一层微弱的黄色光芒,小麒麟四只蹄子碰到地,触碰到那光芒,瞳孔霎时微微张大,一溜烟钻进灌木丛肚皮贴紧地面,舒服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半天都不肯起来。

直直的日光被树叶切碎落在姬眠欢脸上,他鼻翼微动,闻到深埋在土壤之下同样的血腥气,姜尧吐着蛇信子胸闷欲吐,此地的阳气与他相撞,便巴在栖潭的手腕上一动不动。

呼那策将小麒麟抱起来,本想在那伤口处涂上些许药膏,却见那腿上早已敷上草药,掀开粘在上面的草药,伤口已然不见了。

这等神奇的草药呼那策见过,就是栖潭常喂给小麒麟的那种。

他轻轻抚摸过那愈发光润成熟的两角,弯腰将小麒麟放下。

“族地的石壁只可用纯正的麒麟血开启。”小麒麟扑向前,跟在栖潭身后摇着尾巴。

“这也能找到那株草?这里也太乱了。”姬眠欢化作白狐跳上呼那策肩头,一爪子偷偷伸向另一个肩头上站立着的赤鸟,被慕容潇一下子躲开,低头狠狠回敬一啄。

“去往神殿的路,老朽只怕是瞎了也能爬过去。”

阻挠着他们前行的枝丫如同无数双手臂,棵棵高树静默伫立,阴影宛如它们的视线,注视着来者一步步靠近神殿。

深不可见的丛林和藤蔓层层遮掩,神殿四周的绿植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容易让人看走眼,一两岔枝干从包裹中探出,努力伸向外汲取阳光,最顶端露出一弯钩状的漆黑翼角。

被那枝丫来来回回戳,姬眠欢不耐烦伸出爪子想要切断它们,被呼那策握住狐爪轻捏一下,他有点委屈地哼了一声,顺着呼那策的视线看到栖潭小心避开每一处树枝。

他只趟过草地,行走之后那些杂草便立刻重新立起。

神殿四周被紧紧遮盖,栖潭偏是寻到一处空隙钻了进去,呼那策低下头跟进里面,仔细一看,这神殿外头看着是一片荒芜,里面却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只是祭坛上落了厚厚的灰,台前两个蒲团颜色陈旧,从殿外被风吹进来的落叶干得很,呼那策朝着神像跪拜下去时听见了枯叶被膝盖碾碎的声音,极清脆。

他抬起头,眼前巨大的神像双目微垂,祭台上的贡品干枯成皱巴巴的一团,多年来未有半分变化,眼前两个蒲团不知道过去多久无人参拜。

神像就这样垂着眼,或许在等待,或许不在意。

麒麟族地宛如暖春,这个时节本不该开花的乔木开出雪白的花,栖潭取下最完整的几朵乔木花,虔诚搁置于擦干净的祭台上。

他跪在蒲团上,深深低下头,嘴中轻念:“麒麟族栖潭,携稚童,并麒麟族全族亡灵……多年归途无门,疏祭妖神,诚惶诚恐,不肖子民栖潭,借这麒麟血浇灌出的乔木,敬表德顺,感念妖神高德,降灵泽福。”

他的额头紧贴着手背,黑发落到胸前,腿边的小麒麟安静贴在他身侧,也学着栖潭的模样把头低下来,又屈起两只前腿。

抬起头颅,栖潭又深深拜下去,足足三次,连姜尧都忍着对极阳之气的不适滑落恭敬叩拜,慕容潇在栖潭起身后跪于蒲团,而姬眠欢则接过呼那策的位置,他目光直直对视上那神像,忽然觉得心上有一丝熟悉感掠过。

不待他细想,身后忽然传来倒地声。

“狼君!”栖潭一声惊呼。

姬眠欢脸色一变,转身将晕倒的呼那策抱进怀里,感觉到呼那策此时脸色发红,浑身滚烫得吓人,不断有汗水从额头坠落。

下意识用妖力调和无济于事,姬眠欢只得望向慕容潇,焦急问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手掌隔着衣物也能察觉到那一股灼烫的气息,热浪在呼那策体内不断翻腾,慕容潇神色镇静,蹲下来将指尖一点接近神力的洁白妖力点入呼那策眉心。

原本不安颤动的呼那策慢慢平静下来,只是眉头依然紧蹙,栖潭仔细看着他,长叹一声,“妖界的命……果真藏在狼君身上。”

“还有几人得知?”慕容潇眼色沉下来。

“老朽也是之前胡乱推测罢了,那些传言,恐怕只剩几个快入土的老家伙知道。”栖潭道。

两人的谜语姬眠欢半点不想听,他紧紧搂着呼那策,垂着的眼睛里浓稠的红快要如血色滴落,危险的气息稍稍弥漫开姜尧就察觉到不对劲,只见一根极为细的银丝竟然穿过黑空往妖神的神像扎去,连忙伸出手想拦住姬眠欢疯狂的举动。

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万妖林那场教训,银丝擦过他手掌时狠狠留下深红色的伤痕,立刻把当初的疼痛唤醒,下意识叫痛。

这一声叫醒了慕容潇,他掌心妖力立马缠住那银丝,两股力量在空中碰撞纠缠,拉扯彼此,互不相让。

“你疯了!”慕容潇怒斥。

“哥哥身上的不对,你敢说和神像无关?”姬眠欢一手搂住呼那策,一手控制着五根银丝,如玉的手指轻轻翻转,眨眼间变换出无数精巧的动作,让五根削铁如泥的银丝活过来,它们飞速移动,竟如蛛丝将整个神殿包围起来,想要困住其中的几人。

小麒麟不懂姬眠欢为何周身气势突变,懵懵懂懂向他迈去,被姬眠欢抬起眼皮,用一根银丝捆住四肢吊了起来。

眼见小麒麟危险,栖潭不再淡然,他花白的眉头捻起,沉声道:“狐君是怀疑老朽心不诚,有意加害于狼君?你伴在狼君身侧,自然应知晓小凤君与狼君情同手足,若狼君有事,小凤君怎会与老朽泰然处之?”

他的话反倒叫姬眠欢冷笑一声,手指抓紧呼那策时用了些力,竟叫昏迷里的人轻声闷哼,姬眠欢擦干呼那策额角的汗,哑声道:“我知道,谁都不会害他。”

只有他自己,才是会害死呼那策的那个人。

一时间眼前天旋地转,半妖血脉受到刺激的后遗症又重新冒了出来,满目的血色不断刺激着姬眠欢的大脑,他咬破舌尖,忍住心口的暴虐和疼痛,搂着呼那策的手不断在发抖。

“哥哥……对不起……我总是,总是,这样。”

酸涩的眼眶里泪水溢出,打湿下眼睑落了下来,落在呼那策唇上,又落在他高挺的鼻梁。

姜尧松了口气,栖潭却突然出声大喊道:“散开!”

还未等姜尧回神,身子已然被栖潭拉着自动换位,包裹着神殿的魂丝就如同利箭,分出无数股猛地刺向他刚才的位置,速度之快,力道之狠,叫他额角落下一滴汗,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