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回答叫呼那策一愣,他原本涌动的怒意平息下来,竟然一时眼热心酸,伸手抹过姬眠欢略湿润的眼角,低声道:“不会来不及的。”

“谁说得清,”姬眠欢笑了笑,眉头突然一皱,又不自在展平,“就当我贪,一刻也等不及。”

“怎么从来不点灯,伤口还疼吗?”冬日的夜很快就暗下来了,呼那策察觉姬眠欢方才的停顿。

伤口处的血滴落在地毯上声音细微,他听得清楚,便懒得算账,先将狐狸轻轻放置到床边去找些热水。

“说来也是,镜宫不是不点灯,从前镶嵌许多夜明珠足够照亮了。”姬眠欢靠着床柱将染血的衣袍褪下。

他身躯上净白一片,怕牵扯伤口微微弓着背,腰间未堆积一丝多余的赘肉,“兴许我不在的时候,长老们觉得太亮拆掉了。”

他一直在舅舅留下的洞府里,待呼那策来了才打开镜宫,不想里头的珠宝和阵法上的灵石都不翼而飞。

呼那策端着一盆热水放置到一旁台架,低着头拧干麻布,将麻布一端递给姬眠欢,“摸摸看,是不是温热的。”

“哥哥怎么不自己摸?”姬眠欢乖乖伸手摸了下麻布,“刚好。”原本将血多弄了些,染湿衣服,也不过做样子给旁人看的。

姬眠欢以为呼那策风里来雨里去,受伤是家常便饭,这点口子在他眼里应是小伤,却不想对方愿意这般小心对待。

呼那策停顿了一下,随后神色不在意地将姬眠欢腰间的血色擦尽:“我感觉不到温度。”

“…怎么会这样,”姬眠欢微愣,他捏住呼那策的手腕,“没有温度?”

“别的没有,”呼那策不想纠结在这里,仔细将剩下的血污处理好,“只有你有。”

姬眠欢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就被腹部的刺痛弄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用力绷紧身子,光洁背上肌肉线条漂亮至极,精致白皙的脸颊上浮出一团热气,咬牙撑道:“哥哥的药怎么这么疼?”

“…疼?”呼那策看了他一眼,将药抹完后用干净的丝帛包好腹部的伤口。

他的手指难免接触到那截窄腰,呼那策才发现自己往日只注意到狐狸那张漂亮的脸。

不想红衣之下紧实腹壁上什么也不曾缺,线条流畅的肌肉沟壑,两道精致的腰线,完全不像表面那般无力。

“哥哥在看什么?”

耳边似笑非笑的声音让呼那策立马回神,他蹙眉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将伤口处理好后起身就走。

“别走,”姬眠欢连忙拉住呼那策的袖子,他很少受伤,一点疼足以逼得眼眶发红,潋滟双眸望着呼那策,轻声道,“哥哥,这里好黑。”

“点灯。”呼那策想也不想就把衣袖抽出,大步往宫外走去。

偌大的镜宫听闻那一声关门,像是谁落下的叹息。

姬眠欢披上一件新衣裳,就这样靠在床柱望向殿门的方向,良久,他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被黑夜压得喘不过气,才赤脚起身踏在地毯上。

满目的黑,他的鼻腔好像溢出了腐臭的尸体气息,牙齿打颤,轻触到舌尖,勾起啃咬在柔软的皮肉上的回忆,胃里酸水争先恐后突破喉腔。

冷汗从他额角一滴滴往下落。

姬眠欢忍住呕吐的欲望,他指尖亮起幽蓝的火焰,在镜宫里渺小得可怜,照在内壁上,另一只手不断摩挲。

“…灯,在哪去了。”

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声音在打颤,将四周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灯,跌跌撞撞往纱窗边跑,推开窗让光卷着风雪都进来。

照在一处光亮,姬眠欢拖着绫罗被铺上,就坐着那里沉默不语。

他想杀了拿走他无数夜明珠的长老们,此刻却没有一点力气,只能闭上眼等天亮。

半妖修行极难,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姬眠欢还未入那种程度,却早已经摆脱不了失心疯一样的恐惧。

半妖早晚会发疯的。

大长老的话像个无法逃脱的诅咒,在每个夜里都会重复低语。

风雪吹拂,他不是呼那策,会觉得冷到刺骨。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轻微的开门声,打断了姬眠欢的寂静,他睁开眼,从门缝里吹来的风撩起耳侧的银发,溶溶月色依附飞雪如乱梅,呼那策拿着一小瓷瓶立于门前,正蹙眉询问他。

姬眠欢想开口,已被呼那策从地上拉起来,那张冷淡的脸隐隐显出怒意与无奈,抱起他往床榻走去。

“哥哥回来干什么,”姬眠欢贴在呼那策胸膛,他脸色病态泛红,神思恍惚,抓紧呼那策的衣襟又问了一遍,“回来做什么,还会走吗?”

“…不是喊疼,去狐族丹房处炼了几枚丹药,你一躺了事,我难道也跟着不管,”呼那策冷冷看他,见狐狸双眼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神情怔怔的模样,咬咬舌尖还是心软,“去看了看妖将的状态,布置好新的防守,虎族十日内应不会再犯。”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了。”

“那就好,”姬眠欢恍惚点点头,露出一个乖觉的笑,“还以为哥哥不要我了。”

就像生母未曾蒙面就离去,像舅舅一走千年音讯全无。

“全都弄散开了,你再乱来,我给你上最疼的药。”呼那策黑着脸看被姬眠欢不知何时扯开的丝帛,虽不满却未再抱怨,只仔细换上新的。

被风吹得周身都是凉凉的,那双手碰上腹壁皮肉时温热格外显眼,姬眠欢目光深深盯着微垂着眼睫的呼那策,觉得浑身上下都变得烫过热水一样。

他微扬起脖子,唇瓣微张,感受到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某处上方时,克制不住发出一声微哑闷哼。

“还疼?”呼那策抬起眼皮问。

姬眠欢脸色一僵,他讪笑摇摇头,立刻用神识阻隔开外界所有的触感。

可是好像不行。

他明明只是侧眼偷偷看了下呼那策面无表情的脸,一种诡秘的欲望就要升腾起来。

狐性风流,可控制不住欲望还是头一次。

“哥哥,”他有些求饶地哑声道,“够了。”

他心里想着不够,却心知肚明自己敢泄露半分不对呼那策就会看穿,若是呼那策一会儿就走,姬眠欢能忍着待人静时泄欲。

可他不想呼那策走,哪怕只一小会儿,便什么也不敢做,只能压抑着念头往后退了一点。

呼那策将染上血的旧丝帛收好,见姬眠欢窝在床边眼巴巴看向他,唇边隐秘浮现出一点笑意。

“睡吧。”他依着床柱坐在床边。

心知呼那策又要修炼,姬眠欢安心闭上眼,迷迷蒙蒙间听到一声啧啧的戏谑。

‘拿着本尊的真知镜,可真是一点用处都没发挥,暴殄天物。’

原本有的一点睡意瞬间消失,姬眠欢不动声色睁开眼,偷眼确认呼那策听不到这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