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乐章I(第2/3页)

“那个……我有一点饿了。”裴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她拍了拍脑门:“哦对,差点忘记了。我下去帮你买点早餐,你先回房间休息。”她打开手袋,从钱包里拿出一些现金,停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裴曲,把钱又塞了回去,将整个包都背在肩上:“这个我要带走。现在家里可没钱了,你别想跑。”

“放心,我不会出尔反尔的。你快去吧。”

裴诗到门口换好鞋,拉开门准备出去。他却突然冲到门口,从背后抱住她。他真的太瘦了,即便隔着衣服,她都能察觉他的肋骨在哪里。然后,他轻轻地说了一声:“姐,对不起。”

“没事。”她拍拍他的手,“一切都过去了。”

关上家门,她觉得对他还是不够放心,于是掏出钥匙把门反锁了,然后拔出钥匙。可是,刚一转身,她就听见楼外传来了一声微弱的闷响。她觉得有些奇怪,但没有太当回事,直接进入电梯,看见楼层数从12变成11,10,9……不知为什么,这个数字仿佛是死亡倒计时一般困扰着她。它变得越小,她的心下坠得就越快。到抵达一楼的时候,她的脑中甚至出现了二十年前雨夜的画面:家里的窗帘被雨水淋湿,一如白色的幽灵在冷风中摇摆。爸爸的皮鞋安静地站在家门前,可家里已经没有了父亲的存在。她走到窗前往下看,却看见了街边一滩被人群包围的血……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玻璃门外人山人海,吵吵嚷嚷,公寓大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连前台的招待员都跑到了外面去。那种非常不吉利的预感在此时已经达到了顶峰,她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然后,她听见有女孩子被吓哭的惨叫声,还有一个大叔叹气说着“这么年轻,死成这样好可惜啊”。

记忆像是被死神之镰强行斩断,眼前的场面如同被定格的黑白照片一张张跳动。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也忘记了自己是怎样拼命拨开人群的。所有能记得的画面,就只有他们包围着的那滩血。躺在血泊中央的,是四肢与脖子已经扭成活人无法达到角度的裴曲。他眼睛外凸,似乎还没有死透,口中持续吐出鲜血。

最后,心脏轻轻地、脆弱地“咚咚”跳了两下。

裴诗随手抓住身边的一个人,想要站住脚,但再看了裴曲一眼,视野突然变黑,她直接晕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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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

“我在。”

“姐姐,你不要一直拉小提琴了,我一个人看电视好无聊。你陪我一起看动画片,好不好?”

“我没时间,你自己看啊。”

“可是,我想和姐姐一起看……”

记忆中的弟弟,一直是个软软糯糯的白净小丸子,小时候还是个爱哭爱撒娇的丸子。 大概是因为有这样善良好欺负的弟弟,自己才会逐渐养成这种盛气凌人又冷漠的个性。“照顾好弟弟”——大概因为这是父亲的遗言,所以自己才会这么争强好胜,不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他,让他过上最好的生活。可是,她一直都是按照自己想法决定事情,从来没有认真去关心小曲内心的感受。

看见小曲变成小时候的样子,在窗台边一边看电视,一边甩着小短腿儿和毛茸茸的头发,她只是笑了笑,就继续拿着玩具琴一般的1/2琴练习。然而,还没拉几下,她就听见了楼房外面的巨大闷响。再一回头,窗台前已经空了,只有小曲刚才还把玩着的遥控器还摆在原处。她浑身发抖地放下小提琴,抱着双臂,迈着恐惧的脚步靠近窗边,却在即将探头望向窗外之前,先跪在了地上,大哭起来:“对不起,小曲,对不起!!”他们出自一个娘胎,从出生开始一直形影不离。就在他跳下去的那一刻,她自己好像也跟着粉身碎骨了,胸腔仿佛被肋骨穿透一样,疼得撕心裂肺。

“阿诗,阿诗!醒醒!你做噩梦了!”

身体被摇晃了几下,裴诗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的眼角全是泪水,身体温度高得就像刚从熔炉里解救出来一样。眼前浮现了夏承司的脸,他们四周一片雪白。他正担忧地望着她,并伸手试探她的额头:“你烧得太厉害了。等等,我去叫护士。”

“不,不要。”她抓住他的手,又有更多眼泪涌了出来,“我做噩梦了,我梦到小曲跳楼了……因为他叫我陪他玩,我却不理他,他就跳楼了……他和爸爸一样,也不要我了……”然而,夏承司严肃又沉重的表情,让她止住后面所有的话。

——那并不是梦。

那种在梦里胸骨折断的痛苦又一次袭来,她缩起肩膀,捂住了嘴,但胸口仿佛一直被重物压住,令她无法呼吸。她像一个被病魔折磨的老人,蜷缩着身体,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起来:“小曲,小曲真的跳楼了。他是我弟弟,我的亲弟弟啊……我弟弟没了……夏承司,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先别急。小曲还没死,现在医生正在抢救。”

“他们一定要救活他!不……他在哪里,我要去看他。”

她二话不说从床上走下来,但突然眼冒金星,双脚无力到像不是自己的,一下往地上跪去。夏承司连忙伸手接住她,扶稳她的胳膊:“别,你就算现在进去也进见不了他。还是先在这里休息,等待医生的通知。”

她抓着他的袖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小曲真的不能死。他真的不能死!如果他死掉,我也不想……我也……”泪水坠得太快,她甚至都没时间与力气去擦脸,就已先被高烧烧得神志不清了。夏承司把她扶回床头坐着,把她的腿放在床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想要传达她一些力量。没有什么痛苦能与亲人逝去之痛相比。她一头栽进他宽阔的怀中,耳边嗡嗡响着,痛苦地大哭出来。

夏承司回抱着她,慢慢抚摸着她的披肩长发:“阿诗,不要难过,医生说你也病得很严重,不能再有更多负面情绪了。你冷静一点,不然你也会有危险的。到时候,小曲又怎么办?”

这番话对她起了一些作用。只要想到小曲会没人照顾,她就不敢让自己再度垮掉。而且,她的身体状况也确实恶化得很厉害,已经不允许她再消耗一点力气去哭泣、伤心。到后来她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只有泪腺像是坏掉一样,毫无意义地令泪水往眼睛外面冲。她张开嘴,仿佛忘记了所有的语言,只会不断重复着两个字:小曲。

其实,看见裴曲最后的模样,裴诗知道情况并不像夏承司描述得那样美好。而事实也验证了她的预感是没错的。过了几个小时,医生一边摘掉手套,一边进入病房:“谁是裴曲的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