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3页)

贺以诚几乎忍不住发怒,她一家,已经不知道花了他多少钱了,她真以为,他是圣父吗?想给姓展的一家花钱?

窗户突然被打开,传来展有庆的声音,他动不了,又着急:“颜颜,跟贺老板走,爸没事,你去念书。”

展颜扭头,眼睛里仿佛闪着泪花,可她倔倔地昂着脸:“你是我爸,为什么老叫我跟别人走?”

贺以诚听愣了,这一句,骤然刺痛人心。

那一霎,他心底碾过丝缕惘然,好像怀着一腔的爱,一腔因她而起的爱,却不知要往哪里用。她一句“别人”,就置他于再尴尬再寥落不过的处境里。

可他又怎么能跟小孩子计较,他不能颓唐,也不能萎顿。

只能状若平和,说,“既然你不想走,那我晚几天再来。”贺以诚的神情,像一条突然来到坦处的激流,没有了动荡。

爷爷已经把她东西打点整齐,慌了神:“颜颜,那可不能,你今天不走回头你奶奶更要挟制人贺老板,可别犯傻,孩子,赶紧念书去。家里你爸有我呢,你别操心,你只管念你的书。”

“颜颜,走吧,跟贺老板走吧,你不走,我也不会叫你伺候我。”展有庆扒着窗棂,费劲催她,他满额头的皱纹,道道藏着隐忍。

贺以诚倒沉默了,不再说话。

爷爷把行李箱推到展颜跟前,大包小包的,替她拎在手里,展颜抬头,看了看展有庆,又看看爷爷,进屋换了衣服。

院子里飞奔进来两抹人影儿,孙晚秋和王静,两人打算吃了中饭就去镇上坐车,过来看看她走了没,刚来,见她家门口停了辆气派小轿车,她奶奶又坐地上哭,围了好些人。

孙晚秋何其聪明,打眼一看就知道展颜奶奶出什么幺蛾子,展有庆过了年要娶妻的事儿,她早听妈说了。

“展颜,我跟王静吃过午饭就走,你也走吧。”孙晚秋拍了拍王静的手,示意她别吭声,说着跟王静一道接过爷爷手里大包小包,一只手拉过展颜,一面打量几眼贺以诚。

“你爸未必稀罕你照顾,”她低声道,“他开春就娶新媳妇儿,你当他是爸,将来,他不见得当你是闺女。”

这话有心说得重,不说重,展颜这傻子是最心软的。

展颜回头,看了眼展有庆,展有庆嘴唇动了动,再没说别的。

“别看了,”孙晚秋面色冷静,“你要往前看老回头干嘛?”

王静小心觑着两人,说不上话,只卖力提东西。

这么一行人出来,大门口,忽的一静。展颜一眼看到车旁的贺图南,阳光照他脸上,他眼睛微微眯着,无声看着一切。

她忽然想起什么,挣开孙晚秋的手,往回跑。

贺以诚父子见她跑回去,脸上表情如出一辙。

孙晚秋也一愣,忙跟回去,展颜爬上床,把床头那几根长长的野鸡毛取下来,塞进袋子里。

“爸,我走了。”她出来时,对窗户那两只眼还在往外看的展有庆说。

展有庆应了声。

门口,奶奶见她出来,一咕噜爬起来,指着她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崽子,今天出了这个门,别姓展了,跟人家姓贺去吧!”

贺图南听得太阳穴直跳。

奶奶没讹到钱,恼羞成怒,又把贺以诚骂了一通,王静怯怯上前说句“奶奶您别骂了”,被孙晚秋一拉,说,“跟她说什么,别理她。”

这么一场闹剧,以展颜上车终了。

孙晚秋跟王静隔窗和她挥手,展颜挤出丝笑,却看看后头的爷爷,爷爷还没奶奶高,他站人群里,像丛不起眼的牛筋草,没上前来。

车子启动,一切远去了。

贺以诚在上车前跟孙晚秋王静两个道了谢,对两个小姑娘,印象很好。

他一直没说话,只时不时从内视镜瞥两眼后排的展颜。

两个孩子各占一头,沉默坐着。

贺图南垂着眼,他是第二次来,好像每一次来乡下,都要看见她奶奶骂人,一群人围观,那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尤其是那句“姓贺”的话,像踩了一脚碎玻璃。

车里气氛诡异,爸竟然没有话要跟她讲。

贺图南余光动了动,他看见她手指紧扣住车座,人却是朝窗外看的。

“颜颜,有些事你还小,不太明白,我今天来接你,不是不让你孝顺爸爸,而是今天你不走,以后我更不好来接你。”贺以诚突然开口,贺图南凝神朝前看了看。

展颜不知道奶奶又在变相要钱,她也不知道爸具体哪天娶妻,她心里依旧乱乱的,像无人料理的田野,长满野草。

她记得,第一次带点赌气走的,她觉得,应该走的正常些,但不知为何,又弄成了这样。

她不想姓贺,奶奶的话,准确无误地刺伤了她。

“颜颜?”贺以诚见她懒懒的,呆呆的,一个劲儿看着窗外走神。

展颜定神:“为什么晚几天不可以?我功课能跟上的,爷爷说,奶奶挟制你,她……”实在不好说出钱那个字,她的自尊心,让她又把剩下的话缝在嘴唇里不放出去。

贺以诚轻轻吁气:“没什么,她可能还是觉得你去电子厂比念书好,没办法,老一辈的人观念就那样,所以,我今天觉得必须得把你带回来。”

对话似乎点到为止,展颜沉默了。

“我今天,”贺以诚斟酌着措辞,眼睛不住瞟着后排的她,“因为有点急,所以语气可能不是很好,希望你不要生贺叔叔的气。”

她天生就是被他宠爱的。

这是贺以诚没办法的事。

贺图南听得一脸漠然,他托着下颌,脸转到一边,似乎也看起风景。

展颜被他说得局促,摇摇头。

贺图南看着远处荒凉的山,心想,我们都这样爱你,你却像什么也不知道。

一路再无言,展颜睡着了,她头靠车窗玻璃上,她很累,满满的心事。

贺图南见她东倒西歪,一伸手,把她脑袋揽到自己肩头,说:“爸你开慢点,小妹睡着了。”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语气也自然而然,这多少令贺以诚宽慰。

展颜像只小喜鹊,栖息在他肩头,睡得安稳。

贺图南侧眸,低眼,下巴蹭过她头顶柔软漆黑的发丝,似有若无的,像是厮磨了一下。

这在爸的车里,他用哥哥的身份当作最好的掩护色。

可贺以诚捕捉到了这一瞬,他没说话。

到家时,贺图南拍了拍她的脸,展颜脸热热的,她在车里睡得太死。

东西被搬进去,贺以诚非常想让她把那袋来路不明的麻花丢掉,忍着没说,开始准备做饭。

展颜洗了个澡,她在镇上澡堂就洗了一次,人实在太多,孙晚秋给她细致地搓背,搓胳膊,搓腿,直到把她搓得浑身通红,像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