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春日(第2/3页)

他们的议论声他听不清,但秦芷薇走之前那句情绪激动而近破音似的尖声,总该有耳清目明的能够听几分吧。

“却夏啊却夏,”常敬点着左脚转过半圈,他自言自语着,施施然往外走,“谁让你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呢。”

·

“明晚?”

张康盛惊得差点撞在电梯门上,却顾不得,先扭回头瞪大了眼。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陈不恪靠在梯厢后壁,阖着眼问。

“那是晚上啊祖宗,万一被狗仔拍到,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白天没时间。”

“我可以在行程表上挤出一块!反正您明天下午还要回家一趟,不如就安排在回去前?”

“我是说她没时间。”

“……”

半晌无声,陈不恪掀起黑睫:“有话就说。”

张康盛幽幽盯着他,还是等两人出了入户电梯,迈进陈不恪的大平层玄关,他才幽怨开口:“还她没时间,您什么时候这么会体谅人了?”

“她不是在暂代honey的铲屎官么,这叫人道关怀。”陈不恪随意踩上拖鞋,长腿未停地往里走。

“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张康盛追上去。

“不然?”陈不恪经过置物柜,拿起最近一端搁着的遥控器,视线没落就随手一按。

270度观景大平层的电动窗帘齐齐拉开,光影倾泻。

他看都没看,仍是单手插着口袋,神色困懒,遥控器被扔到走过的置物柜最末端。

张康盛神情纠结:“恪总,我也知道你是因为她对honey的虹膜异色症的态度很温和,所以才格外接纳她,但honey毕竟是猫,换了——”

那人蓦地停身,一身困倦懒散的意态像眨眼间抹掉。

他停了几秒,回眸:“换了什么。”

“……”

张康盛僵了舌头。

太阳将他灿白的发辉熠得更加耀眼,却夺不了那张情绪懒淡的侧颜半分惊艳,那人就站在光里,低低垂望着眼。

瞳孔是纯粹的黑,黑外一圈琥珀色的虹膜,像千万里戈壁沙漠后的无人区中心,世界上最澄澈而孤独的湖泊。

而其中一颗湖泊,边沿下像藏着一抹淡淡的蓝绿色。

想起什么,张康盛背后倏然就冒了汗。

他本能地挪开对视的视线。

完全是本能,所以下一秒理智回归,张康盛就后悔了——

他听见身前那人转回,很轻很淡地嗤了声。

“!我不是怕的意思,恪总!”张康盛慌忙跑了两步,却见陈不恪已经站着整个大平层内唯一有玻璃墙遮拦的卧室门前。

那人推抵开门,嗓音轻哑嘲弄。

“你想多了。”

“恪总,你别误会,我真的……”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

“……”张康盛一哑,说不出话来了。

陈不恪侧过身,神色回到进门时的倦懒,“排斥异类不是刻在生物基因里的本能么?谁都一样。我早就不期待任何人了。所以放心,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那人说完,迈腿跨过玻璃墙侧。

张康盛本能想追:“不恪。”

玻璃门关合,门缝尚漏出声冷淡的嘲笑——

“别跟了,你想爬床吗。”

张康盛噎在原地。

片刻后,他转身走开,面色悻悻却又着实松了口气。

……

“爬床?她怎么敢的啊,那可是陈不恪。”

“痴心妄想呗。”

影视基地洗手间,整妆镜前。

剧组两个女场务一边补妆一边闲聊着。

“昨天看她刚来剧组,不爱说话,还挺酷的啊,真做得出这种事?”

“装谁不会?全剧组今天都在说,能有假?”

“这要是真的,那她是想红想疯了吧。别说她一个替身演员了,就算是她正主,秦芷薇那么追陈不恪,圈里谁不知道,也不见陈不恪搭理啊。”

“就是这种上不来台的才更豁得出去,听说慈善拍卖后就一直在死缠烂打,陈不恪怎么推拒都没用。”

“Unbelievable(难以置信)。”

“别不信了,消息保真,这可是他们从天乐那边传出来的。他们自己公司的人,总不会有假吧?”

“……”

哗啦啦。

马桶抽水声盖过两人闲聊。

两人自觉停了话声,靠里的那人余光从镜子里一扫,就看见个套着松垮长毛衣的女孩慢吞吞拉上门,一步三晃似的从里面挪向镜子这边。

女孩的中长发随意扎起,在脑袋后竖了个小揪,狐狸似的内勾外翘的眼角懒懒耷着。

她眼皮半抬不抬地停在妆镜前。

“啪嗒。”

水龙头被抬了下,带着细碎泡沫的水轻缓冲过女孩纤细修长的手指。

离她最近的女人先是疑惑地盯着她侧脸,随即一惊,补妆的动作跟着僵化。

而再往外的那人毫无所察,转着长管口红,施施然抹过唇角:“陈不恪那边估计后悔死了,明明是慈善竞拍,却给自己惹上这么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哎哟!你拉我干嘛,口红都画歪了!”

“嘘嘘,别说了。”

“……”

两人的目光终于还是一同落到却夏身上。

洗手间内的空气窒息数秒,高跟鞋的声音凌乱又匆忙地向外跑去。

却夏全程都像在梦游。

那两个人的存在和离开没有半点影响到她这边,匀速地搓洗过每一根手指,她才关上水龙头,抽了张擦手纸,慢条斯理地擦掉手背上晶莹的水珠。

换了平常精力充沛的时候,她还有可能计较一下,偏偏昨晚,honey不知道是不是预感到了自己主人今天要来看它,半夜突然开启跑酷模式,砸了却夏忘记带进卧室的杯子,并将杯中的红茶里的一大半泼在沙发上。

猫奴夏被迫半夜两点起床,给陈不恪的逆子收拾残局。

一想到这,镜子里女孩无声攥紧了擦手纸,眼神凉得睫毛都快结冰了。

望今晚见面父子情深,逆子的白毛亲爹能将这祸害带走。

她才不会舍不得。

却夏没情绪地垂回眼,转身往外走。

“啪嗒。”

握成一团的半湿纸巾被后抛进垃圾桶,在边沿转了个圈,盘旋落进废纸筐里。

女孩已经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下午的拍摄基地里人来人往。

却夏走到哪儿都能感觉得到,有各种目光在暗处窥视着这里。

可如果恼怒地望过去,对方又会立刻没事人一样转开,徒留自己尴尬憋火——所以这种蠢事,却夏三四年前就不会做了。

随他们说,她无所谓。

这个名利场里她籍籍无名连小虾米都算不得,他们对她的窥视好奇和打量也不过因为一句“陈不恪”。

和那人放在一起,注定太平不了,这是圈里铁则。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挖空心思想蹭他一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