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第2/3页)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索额图所谓的“用福寿膏后,旧疾大有好转”,并不是英吉利人的偏方多厉害,而是她上次给他下的药到期了呢?

本来那药效也不过十几年,敏若掐着手指头算,索额图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根本不值得她再大费周章地给他下一回药,干脆就没再动手。

而且到索额图这岁数,他竟还没认命,敏若觉着也是怪罕见的。

查出此事最终落在索额图头上,前因后果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不再是一团迷雾笼罩,敏若心内稍定,也有了计较。

福寿膏价格颇昂贵,目前在京中只是小范围流传。粤地传播得广些,但也只是在部分官员、富商间流传,尚未祸害到百姓,不到街市遍地是烟馆、人人挂烟袋的地步。

英吉利人软刀子割肉的图谋未成,局势暂且可控。

索额图染上毒瘾,对敏若来说,行事反而便宜了。

因为刀如果不割在自己身上,就只有割到身边熟悉之人身上,才会有几分深刻些的感触。

高高端坐在明堂之中,看着奏章里写的福寿膏之害,又怎比得上亲眼见识到往日熟悉之人用了烟土之后只要一口烟六亲不认的样子认识更深切呢?

她要所谓的福寿膏在中华大地上彻底绝迹,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只有集天下权柄于一身的当今皇帝。

索额图是个好引子。

敏若心里头一次无比真挚地感谢索额图,一面沉思起来。

怎么不着痕迹地,或者说将自己一方完全洗白,让整件事情看起来跟己方毫无干系地将索额图染上烟土之事搬到台面上来,这件事做起来颇有难度。不过学会充分调动现有资源,无论己方敌方,能用则用、借力打力,保证自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达成目的,这是宫廷生活必须要学会的技能。

如果这是一门课程,敏若修的一定是满分。

她这边命令一条一条地布置下去,心里也有几分懊恼。

法喀离京之后,她对京中有些方面的掌控到底有所松懈。对京师贵眷言论风向的控制尚可以通过仙客来达成,仙客来酒楼部加上兰齐暗中开的几家茶馆、酒馆打探消息、掌控舆论风向也算方便。

但要往人家里插人手的事,譬如索额图那边,为图省事方便,她干脆便全用法喀那边的消息。

这次的事情给她敲响了一声警钟。旁人也罢,索额图与她旧怨颇深,不能因为这几年索额图老老实实地没折腾什么针对她的动作,她便放松了警惕,乃至于在法喀离京之后,竟然疏忽了对索额图的监视。

幸而如今及时发现错误,敏若立刻开始查缺补漏。

事务复杂,最好还是面对面交流比较容方便,然而行宫管理严密,敏若送信出去容易,想见兰齐一面却难。

幸而兰齐如今就在近边,文字交流也算方便直接,省去许多周折。敏若吩咐之事虽多而冗杂,能够及时沟通,兰齐也很快弄明白了敏若的意思,踏上回京的路程,开始京中的一系列布置。

那边康熙收到篙祝和虞云联名奏章之后,便召随行大臣开议此事。在没有威胁到切身利益的情况下,大清最高行政机构大多数时候的工作效率只能说是非常一般。

而福寿膏的害处,他们也并没有最直接的感受。一群人对着一封奏折空谈,能说出什么好笑的话来都不会令人意外。

对于奏折中说,军中将士有染此烟、行状颇骇人,众人议论纷纷,认为值得关注的有之,觉得恐怕是篙祝与虞云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也有之。

前朝时便有藩属国进贡福寿膏的旧例,传言万历皇帝当年也常用福寿膏,也未见所谓“骇人”之处。

这是反方所持最有力的论点,不过到底是前朝的皇帝,他们也不敢多提,十分克制地注意着分寸。

康熙被他们吵得头疼。这群人从路上直吵到热河,每每议事,康熙跟前都热闹极了,其中反对福寿膏害处之人,便有与索额图“颇投契”的臣子。

随着更多的端倪被发现,京里的最新消息一条条地被递来,康熙心里其实已有了定夺,虽还未彻底拿定主意,目前却也已做下安排。

车队刚刚停驻热河,众人驻跸行宫,霍腾卷着包袱策马离队,向相反方向狂奔了。

康熙命篙祝与虞云暂缓回京,霍腾赶赴粤地调查此事。福寿膏之害是否严重,比起听人在帐中互相撕扯攻讦,康熙还是更倾向于自己的“眼”见为实。

前头的消息传到后面,哪怕如今这座行宫中没人比敏若更清楚一切缘由,她还是得在康熙说起派霍腾出去时装傻充愣,抱怨道:“蓁蓁还怀着身子呢,您倒好,把霍腾给派出去了。”

“太后已抱怨过朕了。”康熙道:“趁他年轻,正好多历练,若做成几件好差事,何愁前途?好男儿志在四方!”

敏若道:“您这些大道理我们倒是都懂,可蓁蓁这边怀着身子受着苦,也正是需要夫婿陪伴之时,我们哪有不心疼的?”

康熙道:“德妃说她会好生安慰蓁蓁的,你也安抚安抚她。她的身子好时,叫她们姊妹随意出去逛逛散心,带足了侍卫便可。”

“她们姊妹”。

包括的就不仅仅是已经成婚的蓁蓁,还有尚未出阁,还受宫中规矩旧俗约束的公主们。

甘棠她们平常想要出行宫溜达,少不得自己额娘、太后、康熙一层层地请示,这会康熙如此吩咐下来,她们可有得快活了。

康熙亲口允了的,太后自然不会多做阻拦。

敏若听了,笑道:“孩子们听了就该欢喜了。出去走走也好,蓁蓁的身体底子本就好,若如一般妇人一样困着养胎,反而对身子无益。”

康熙懒得听这些产育经,只是又想起一件事来,看了敏若一眼,见她神情温和平缓,旁敲侧击道:“法喀近日可来信了?”

“可不来信了?还送了几匹好丝绵来……怪了,他那些书信礼物都是一起送来的,您还得了两柄好扇子呢,怎么这会却问起妾来了?”敏若似有几分疑惑。

康熙道:“是朕忙忘了……他信里同朕说江南秋景甚美,看得朕还怪艳羡他。”

他明显是要含混过去,敏若嗔怪地看他一眼,“他给我的信里倒是也说秋景甚美,还说有人竟然献给他一种烟,号称用过了便能镇痛健体,疗愈旧疾。您说可笑不可笑?”

她似乎只是随口一句,然康熙听者却有心。

给敏若的信中也说了,便说明法喀确实只当那所谓神烟是个笑话。

若知道那烟土的害处,为免敏若担心,法喀在给敏若的信中绝对是一个字都不肯提的。

康熙随意想着,心底某个略提着的地方不禁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