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

河南巡抚杨宗义原本趾高气昂的嘴脸, 顿时崩了。

像他这样的地方从二品官员,若再加个兵部侍郎的官衔,当算正二品。到了元旦大朝会, 是必然要回京给圣上请安的。

正月这才过去没多久,杨宗义可算是刚刚面圣回来。

因而, 胤禛的声音他认不出来,但是瞧见样貌, 顿时“咚”的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怎么进京见了皇帝,出京回到自个老巢,还是皇帝!

杨宗义跪地打着磕巴,连连跟胤禛告饶,表示自个是有眼无珠, 还望主子莫要计较。

胤禛等着所有的帐加在一块跟他清算,只蔑视的瞧了一眼,挥挥手叫人滚到一边,一起旁听。

先是双尸案。

这案子事实上已经差不多清楚,赵东宁被抓回来当日,便吓得什么都交代了。

原来案发当日, 小赵氏上门寻姐姐,提起陶二郎近日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叫姐姐多提防着些。

大赵氏想到男人的人俑里塞满了金银, 前夜刚被她撞破,表示已经有了主意。

姐妹俩说完这事, 大赵氏便去了后院取柴要烧饭。

赵东宁的供词,都是听阴差阳错活下来的大赵氏说起的。

大赵氏再要返回屋中时, 正看到陶二郎勒死了小赵氏, 伪装成上吊现场的全过程。这期间, 陶二郎应当以为小赵氏就是发妻,一边哭一边叫大赵氏不要怪他,这条贼船不能同乘,她便得沉入河底。

这个前因后果,不过再是走个流程。

田文镜问堂下:“陶二郎,试图谋害发妻亲子,误杀小赵氏,伪装成自尽现场,你可认?”

陶二郎原本被抓来之前还在否认。

如今知道曾经去他店里的竟是当今圣上,连叫去乱葬岗抬桐木棺椁的四个泼皮也被寻了过来,他再无力分辨。

提起大赵氏的死,就更为戏剧化了。

赵东宁有些忌讳的看了一眼河南巡抚,磕磕巴巴道:“就是……她非要我去告倒陶二郎,我这还没告赢呢,她上府衙门口等我的消息,竟被大老爷看中了。”

于是,就有了赵东宁因为利欲熏心,也因为这件事背后不好惹的势力缩了头。

他想着,将女儿嫁入高门大户的内宅,饶是她再怎么想要翻出天,不也逃不开那高墙大院吗?

胤小祕有些疑惑,瞧瞧问四哥:“为什么大赵氏活着,还要叫她的坏爹爹状告陶二郎杀了自己呢?”

胤禛摇摇头。

底下的赵东宁忙道:“她说了,是该死的本就是姐姐,活着的只能是妹妹。”

分明是姐妹情深,到了这个渣爹手里,却成了装作二女儿捞一笔的好机会。

田文镜怒道:“那大赵氏后来二嫁的是谁?又是如何死的?”

赵东宁不说话,只拿眼去瞄杨宗义。

杨宗义先前还能勉强维持平静坐着,可是越到后头,越心中惊慌。他想不明白这老头被自己派人追杀的只剩半条命,躲得他都找不到,怎么皇帝从哪里揪出来的?

害死大赵氏的罪名落在了杨宗义头上。

杨宗义自是不认。

只不过,等着他的还有河底城隍庙八千尸骨,与全部打碎掉的陶俑。

数不尽的金银与宫中形制的珠宝,今日正一波波被打捞上来。

或许是为了避免分赃不均,那些陶俑内的金银都带着一份小木刻。上头清清楚楚写明了几分归河南巡抚,几分归按察使,几分叫各州知府共领。

至于知县,便如曾经兰考知县丧母之后一般,将赃银藏在人俑里,埋入老母亲的墓室。

给这群贪官污吏最重一击的,恰恰是他们自个的防备心。

以田文镜如今的藩司职位,是没有资格提审问罪河南巡抚和按察使的。雍正当即任命他为新任河南巡抚,兼任河南、山东两省总督,称河东总督。

收尾和善后工作还得进行。

人贩收押和赃银清点胤禛不再过手:“田文镜,朕既然叫你做这个河东总督,自然是用得着你。你点完之后银子直接入藩库,治河只要做明账目,许你先斩后奏。”

田文镜大喜,跪地替百姓叩谢皇恩。

围在府衙外的开封百姓并不知这些,见胤禛带着随行人员出门,只当是哪里的官爷办事,赶忙让出道来。

胤禛心中却不轻松。

河南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根子烂在“连坐制”上头。

一级一级的连坐,叫那些原本还有些正义之心的官员都选择了走上歪路。

他们或是被坑,或是一时不查犯错,而这个错必须用许多错误去掩盖,才能保证不受惩处。

胤禛想,回了京,便该想个旁的法子改制了。

胤小祕在河南都快长毛了,好不容易晒到暖洋洋的太阳,伸着懒腰问:“四哥,接下来呢?我们去哪里呀?”

胤禛看向允禟:“朕叫你在京中散布的谣言,如今可都掀起风浪了?”

允禟摸摸鼻子,笑了笑:“都办好了!”

胤禛负手向前:“那便走水路转陆路,连夜回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小团子从来没有坐过可以住在上头的船!

双眼放光,摇晃着四哥的胳膊:“好玩吗?好玩吗?”

胤禛想到自个下江南头一遭晕船的不好受劲儿,笑得意味深长:“当然好玩,保证你这辈子都忘不掉。”

允禟同情的看一眼小团子,拍拍他的脑袋。

是夜,三小只摇摇晃晃,吐成了虚弱的三滩软泥。胤禛与允禟反而以此为乐。

胤小祕气呼呼软绵绵道:“你们,一点都没有阿玛和哥哥的样子~~~”

两位哥哥被这撒娇的语气闹到顿时破功大笑起来。

*

河南连阴雨不断,京师这头也因着天气有些阴冷。

长春宫内。

齐妃李氏今个一身绛紫色团花纹旗装,点翠嵌珠钿子头,刚从慈宁宫请安回来坐下一会儿,只等着儿子弘时过来,母子小聚片刻。

弘时是李氏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儿子,序齿为三,年头刚娶了福晋进门,是吏部尚书董鄂·席尔达家的女儿。

齐妃对这桩姻缘是一万个不满意的。

她不看人家席尔达如今是正得用的红人,只嫌弃人家镶红旗出身,且诚亲王允祉、敏郡王允禟的福晋皆出自董鄂氏。

齐妃心高气傲,有些瞧不上眼,总觉得她儿子就得配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李氏在正殿里头长吁短叹,弘时便打了帘子一脚迈进来。

“额娘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三爷成了家之后,是越发拾掇出阿哥的尊贵了,再不像从前雍正教训的浪荡样子。至少在齐妃眼中,她儿子就是一万个好,且越来越好。

齐妃戴着护甲,不方便叫儿子感受她过分充沛的母爱。索性将这玉甲片都给摘了,冲弘时招招手,叫他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弘时笑笑,也没请个安便甩了袍子坐下,瞧着像是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