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我心向烈日，烈日照山河

如果说在金泉府还不算明显, 第二年夏日，重新在贝海府见到谢家行四的小公子的第一面，沈明照就清晰的有了一种微妙的、说不出口的预感。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小公子不再是那个他记忆中的，让公爷每每无奈又好笑的淘气鬼了, 他长成了一个知礼清俊的年轻小公子。他有着用不完的精神, 半点不怕吃苦受累，在军中各处如饥似渴、见缝插针的学习。

就算不看公爷的面子, 宁西军中也没有人不喜欢谢小公子。

谢小公子更是看在以往的情面上, 亲亲热热的叫着他“沈大哥”。他理应也喜欢谢小公子才对。

是从哪一瞬开始他发现不对劲的？

在公爷来到西北第三年, 也是谢小公子十三岁的春日, 他发现了谢小公子的身上竟然挂着公爷亲手做的荷包。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公爷亲手做的东西, 却很清楚公爷的针线是什么样的。

他状若无意问起了那个荷包。

谢小公子也用平常的态度回答了他。

这是谢小公子向公爷求来的。

沈明照很清楚，谢小公子并不是因为不能在家过年就伤春悲秋的脆弱性子。正相反，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 他的心性就比很多成人都坚韧了。

而公爷已经数年没有动过针线。去岁他并没在谢小公子身上见过新鲜东西, 今年谢小公子还长了一岁, 公爷更不可能主动给谢小公子做什么。

谢小公子渐有了成人的模样, 公爷却还把他当孩子看。

所以, 公爷给谢小公子做荷包, 也必不可能是对谢小公子有什么超出姐弟情谊之外的感情。

如果公爷真的取中了谁，一定不会含糊遮掩，欲露还羞。

沈明照发现答案只有一个。

谢小公子对公爷的心，和他对公爷的心是一样的。所以谢小公子才会在公爷面前一直伪装成一副孩子模样，撒娇撒痴卖乖，以继续亲近公爷。

怪不得。

他看向谢小公子, 却发现谢小公子同样在看他。

谢小公子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友善和亲近, 只是一片平静。

那一瞬之后, 他们对彼此真实的态度心知肚明，只不过在公爷面前还假做和以前一样。

沈明照格外留意公爷对谢小公子的态度。

公爷是真的还把谢小公子当个孩子。

但谢小公子已经不是孩子了，公爷早晚会发现的。

他不动声色，依然接受谢小公子的纠缠。终于在一天，他确认总兵会留谢小公子到睡前，也大概有把握公爷对他的兴趣足够，将公爷请到了他府上。

公爷未必对他有多动心，但确实对他的身·体有兴趣。

他从没想过他会有以色侍人的一天，可如果服侍的是公爷，他心甘情愿。

他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谢小公子在公爷心里的重要性超乎了他的想象。

也或许是他有意忽略。

不是什么人都只用几句话，就能把喝醉了的，已经情·欲浮现的公爷带走。

谢小公子——谢四爷，已经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那一夜他没有睡。

虽然第二天一大早公爷就送走了谢四爷，但他知道他大概没有机会了。

公爷……手段诡谲，爱恨分明。

他后来还一直在坚持什么？

宁西军和平东军相隔万里之遥，他努力打听着谢四爷的消息。

被公爷送走的头两年，谢四爷就似在人间蒸发了一样。谢四爷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他那么尊贵的出身十四岁就去从军，竟然在平东军没有引起半点波澜。

作者有话说：

到了第三年，他率军大败西胡来犯，晋为总兵。

他站得又离公爷近了一些。

他决定再试一次。

两年过去了，他在公爷的信中看出来，公爷还没有和谢四爷在一起。

不管公爷是在顾忌什么，如果公爷愿意选择他，他依旧可以抛下一切。

但公爷回信，让他不要为了她放弃那么多。

可……他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啊。

真的得到了公爷直接又果断的拒绝，细想和她相识的这十年，沈明照感到非常茫然。

没过多久，他又得到了谢四爷的消息。

谢四爷吃尽苦头，遍体鳞伤，在短短不到三年里就成为了四品将军。

谢四爷竟然能为了公爷做到这种地步。

沈明照开始对他有了些许钦佩。

大周对渤海开战了，公爷成为了平东军的督军。

这次沈明照无比清楚的知道，他再也不会有机会。

战事焦灼……公爷派谢指挥绕至敌后……谢指挥大胜……公爷当着全平东军确认了谢指挥的身份……

公爷被封郡王，成了皇家公主。

郡王……还信任他的能力，将他调至了平东军前线。

一路上，沈明照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

他是大周的将领，理应服从军令。不论到平东军看到了什么，他都应该竭尽全力完成任务。

他的焦躁和不安连贺全义都看了出来。

贺全义没有讽刺他，也没有嘲笑他。

他们都想知道，如今能光明正大站在郡王身边的谢总兵，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

但真的到了前线，他发现郡王和谢总兵之间和他想象中的似乎有很大不同。

郡王每次都会把谢总兵派去最危险的战场上，这当然不是为了给谢总兵增添履历功劳，而是真的信任他，在磨炼他、使用他、甚至是考验他。郡王也理应如此，不会为私人感情破例。

可谢总兵……并不是为了报答郡王的信任，才每回都拼命得胜归来的。

他开始稍微明白郡王那封信的意思了。

时隔多年，贺全义久违的又在别人面前提起了苏小将军。

这个未满二十五岁就成为了二品总兵，如今已三十出头的汉子依旧尊称苏长安为“将军”。

他只感叹了一句。

“如果将军还在……”

沈明照觉得，贺全义可能是从谢淮身上依稀窥到了苏将军当年的风采。

那是如同广袤壮丽的山河一样，能让人发自内心去感受的浩渺。

他的世界和郡王一样，都有无限的广阔。

*

沈明照一生都没有成婚生子。

在他三十五岁的时候，大周出现了第一位女进士，探花林真。林家一门父女婿三探花的美名直到他离世之前还在流传。

六年后，一位薛榜眼又横空出世，与她同榜的还有三位女进士。后来她们每一个人都成了国朝的栋梁。

沈明淑是在沈明照五十六岁的时候得中二甲的。

常年的军中生活让沈明照积累了一身暗伤和病根。他就此告老，开始专心培养沈明淑的一儿一女。

他经常会听到清宁亲王和冠军侯的消息，偶尔还能见到他们夫妻。

他们走遍了大江南北甚至海外各国，一部又一部的著作在他们手中面世。他们没有生育过子女，感情却一如一开始一样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