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请辞

几瞬之内, 谢皇后对吴贵妃的“病”有了许多猜想。

她基本可以确定是皇上让吴贵妃“病”的。

可陛下早就对吴贵妃淡淡的,一年也去不了两次墨阳宫,为什么忽然动这么大的气?

心内把近几月来皇上在各宫用膳、留宿的存档过了一遍,谢皇后确定, 十有八·九不是吴贵妃本人得罪了皇上。

皇上已经数月未去过墨阳宫了, 连留膳都无。这个月吴贵妃根本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过。墨阳宫的女官太监倒往紫宸殿走过几趟,可也都被拦在殿前, 没能进去, 皇上便是气他们, 也不会压到现在才发作。

再想到吴贵妃这一“病”, 别的并不妨碍什么, 只有长福公主、三公主和……二皇子被拴在了墨阳宫,还有吴家……

本月十六郑淑人入宫,足在墨阳宫里有三四个时辰, 谢皇后微微抿唇。

是了, 若吴贵妃不能亲自来她这里请旨, 吴家的人就不能入宫探视了。

“妾身知道陛下心疼妾身, 可请陛下恕妾身要辜负陛下的好意了。”谢皇后抿唇一笑, “她这病来的突然, 叫妾身恍然想起来,她也是将四十的人了。这女子比不得男子[注1],本来便体弱些,到了这个年岁,常是七病八痛,她又生育过三次, 身上难免有所损伤。妾身昨日听太医说, 她这病看似来得突然, 实际是内里虚空一直都有,这几天早晚凉了,她不经意受了风,一齐发出来,还不是轻易就能了的,已经烧了好几日了。她病得这样,有孩子们在她身边陪着,她也能安慰些。妾身的事虽多,倒勉强还忙得过来,大不了再分给孙昭容些就罢了。其实说是让孩子们帮忙,不过是借此也让她们历练历练,宫里有那么些女官,这时候不尽力,难道是养着吃干饭的?”

皇上听了,眉毛一动,笑道:“你一向这么会体谅人。”

谢皇后笑道:“陛下不怪妾身没体谅您对妾身的心意就好。”

拍了拍谢皇后的手,皇上笑说:“你提着朕了,宫里也许久未选女官和宫女了。太宗皇帝驾崩,宫里放出去一批人,孝安太后崩逝,宫里又放出去一批,明年承坚娶妻,再给朕生几个皇孙,只怕人手不够用。大选完了,也该再开中选和小选才好。”

谢皇后忙道:“妾身正想着这事呢,还想请问陛下的意思,若今次秀女中有虽不能为太子妃嫔,却可为女官,本人和家中也愿意的,是否可以留用?先择出些好的,放到明年中选和小选也能省些事。”

皇上笑道:“甚妙,你看着办就是。”

又和谢皇后谈论了一回宫务,再说些齐承坚的功课,和他打算明年再给齐承坚什么差事,皇上才似不经意道:“吴氏既病了,病中不好见人,这几个月就别让吴家的人入宫了。”

谢皇后心知这才是皇上最要嘱咐的话,却假做不知,只微微颦眉,叹道:“陛下说得是。郑淑人最是直白的性子,又上了年岁,不叫她见还好,真让她见了吴贵妃,想来母亲爱女之心,如何忍得住不多想?再从吴家传出去些风言风语,倒伤了宫里的体面。她便是思念女儿,左右承柔在外面,好歹把她安抚住就是了。”

皇上听了皱眉:“她不过一个外眷诰命,淑人还是朕看在吴氏为贵妃的份上赏的,怎要公主去安抚她?”

谢皇后并没似替吴贵妃和皇上说情,言她才是长福公主和三公主的生母一样,说“郑淑人好歹也是皇子公主的亲外祖”等语,只低了头吃茶。

皇上想了好一会儿,道:“罢了,这事不用你管,朕亲自去和承柔说。”

和承柔说什么?

谢皇后没问这话。

看一眼时辰钟,皇上命太监:“去墨阳宫,看看大公主走了没有,说朕和皇后留她吃饭,让她和三公主都来。”

太子和二皇子年岁渐长,除非凤藻宫和墨阳宫留,并不在内宫用膳。二公主和三公主虽也已搬到了清昭宫,但因是公主,还可随意出入内宫。长福公主每每入宫,也是直接先到凤藻宫请安,再去墨阳宫看吴贵妃。

长福公主和三公主素来敬爱谢皇后,再加上二公主和年才四岁的五皇子齐承安,皇上和谢皇后与子女们和谐用过一顿晚膳,谢皇后便笑道:“承昭承婉,我今儿累了,少不得使唤你们,带承安去玩一会子,让我歇一会儿。”

二公主和三公主对视一眼,笑道:“娘歇着罢,我和三妹妹就带承安在里面,您有什么事儿叫我们。”

谢皇后把齐承安的手交到三公主手上,笑道:“你们去罢,我可偷懒儿了。”

看着二公主三公主带五皇子进了内室,长福公主微微捏紧了手中的绣帕。

果然,皇上对她点点头:“承柔,你来。”

凤藻宫乃皇后正宫,为后宫所有宫殿里最为宏伟大气的,光主殿长乐殿便面阔九间,前后两进次殿偏殿和后殿更是比一般的妃嫔宫中主殿还宽敞。

因凤藻宫中常开大宴,还日常有妃嫔往来请安,是以谢皇后日常起居并不在长乐殿,而是在后殿元昭殿。二公主虽搬到清昭宫,凤藻宫后殿的东偏殿却还给她留着。五皇子现住在元昭殿东次殿内。后殿的西偏殿元华殿被设成书房,不但谢皇后常在此处管宫理事,皇子公主们也常在这里相聚玩笑,皇上来时,也常熟门熟路的到这里寻谢皇后。

皇上让长福公主出来,便先行出了元昭殿。长福公主没多犹豫,便知该去元华殿。

迈入往日熟悉的元华殿,长福公主却无平常放松自在的心情。

低着头走到皇上面前,她没说一个字,直接跪在了地上。

皇上看了长福公主两眼,轻叹:“承柔,你让朕失望了。”

“父皇,儿臣知错。”齐承柔手脚发凉,却没有辩解什么。

“起来罢。”皇上又是一叹,“还怀着身孕,地上凉,你不心疼孩子,朕还心疼朕的外孙!”

“给大公主赐座。”他命。

大太监亲自给齐承柔搬来椅子,椅子上还铺着厚厚的狐皮坐垫,又奉上手炉热茶,方躬身低头,带着余下女官内侍退了出去。

手炉热乎乎的发烫,热茶上升起袅袅白气,齐承柔捧着手炉,看茶水轻轻摇晃,眼泪一颗一颗滴在她银鼠坎肩雪白的风毛儿上。

“这时候知道哭了?”皇上直摇头,“朕倒要问你,你这哭是因为后悔,还是因为朕知道了?”

“父皇……”齐承柔哽咽道,“儿臣本来想劝住吴家和母妃,让他们别这么糊涂……”

“可惜他们一个个心比天高,怎肯听你劝。”提起吴家和吴贵妃,皇上不禁冷笑。

看齐承柔起身又要跪下,皇上一皱眉,道:“你给朕坐好了,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