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警觉

一场并肩作战就可以让原本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人前嫌尽释, 何况宁西军在西胡作战前后加起来足有两个多月。

沈明照反问了贺全义一句,见他一笑不说话,便也不说什么,只向东方看到了宽阔的官道两旁无边的田野。

再远些, 就是百姓轮廓模糊的房屋上有炊烟袅袅升起, 飘散在空中。

而在天空上,繁星开始闪烁。

天地之间被笼罩了一片朦胧的夜色。

“坐一天了, 你该走了。”贺全义站起来, 走到沈明照旁边, 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胳膊, “再不走, 小心我治你一个延误边防之罪。”

沈明照笑笑:“贺总兵新官上任,头一个就要拿我开刀?可惜我并不在您麾下,您想治我的罪, 只怕还得带着我先找宁总兵。两相问起来为什么要罚我, 原来是因为我在城墙上多坐了半刻钟?那您这位二十四岁的总兵大人可又要在西北出名了。”

贺全义在他身边蹲下:“这就是你们京城人对上官的礼?”又道:“真想不明白, 侯爷见多识广, 什么人没见过, 怎么偏就看重你呢?”

“就因为你这张脸好看?”他没忍住, 把心里的实话又秃噜出来了。

沈明照看贺全义,贺全义绷着脸看回去。

“哈哈哈哈……”沈明照大笑起身,手扶在了贺全义的肩膀上,“大约是因为我运气好,生在京畿,一入营就被分到禁军里, 又长了一张招人喜欢的脸, 被陛下分给侯爷做了一年半的贴身护卫, 自然比贺总兵您更和侯爷稍微亲近略有那么一点儿了。”

贺全义的表情一言难尽,也站起来,嗤了一声,说:“既然沈指挥和侯爷近水楼台足有一年半,自以为比我们都和侯爷‘稍微亲近略有那么一点儿’,怎么就不敢和侯爷表白表白心迹呢?”

沈明照笑道:“贺总兵倒是说了,侯爷怎么答你的?”

他挑起一边眉毛,面带同情的拍了拍贺全义的胳膊:“贺总兵啊,您说得没错,侯爷确实不是我一个人的侯爷,你也不比我差在哪儿,可侯爷的心从没在男女婚事上停留过半分。我不说开,将来或许还有机会,一旦说开,可不就跟贺总兵您的结果一样了?”

贺全义想起大战结束后,大军回到贝海湖,他安葬了秋狄,一个冲动跑到侯爷面前表明了心迹,侯爷……侯爷直说并没看上他。

“还是等你在我这里愣头青没脑子傻样儿淡些了再说罢。”

沈明照听说他去找侯爷表白,跑来找他打架。

打了半个晚上,他发泄似的问沈明照:“侯爷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侯爷,除了你那张脸,你又比我强在哪儿?论本事,论军功,我哪儿比不上你?如果秋狄没死,现在至少也是三品指挥,他又有哪儿比不上你?你又算侯爷的什么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金泉府的城墙上,直到下到地面,贺全义方才开口:“我没想到,你真的没和侯爷一起回去,就留在这儿了。”

沈明照顿了顿:“侯爷需要的不是只会围着她照顾的人……”

他看向西北方的天空,抬头道:“那里是侯爷打下来的,我绝对不会再让西胡沾染分毫。”

贺全义问:“你就不怕侯爷回了京,京中多少青年才俊,你白在这里等着守着,侯爷已经是别人的了?”

沈明照笑道:“侯爷不是我一个人的侯爷,这话不还是你说的?”

贺全义一噎。

沈明照缓缓呼出一口气,说:“侯爷不会是任何人的。”

就算侯爷真的和谁成婚了,侯爷仍是侯爷自己,不会成为她丈夫的妻子。

他用了几乎两年,都没有打动侯爷的心。他发现他完全不知道侯爷会对什么样的人心动。

那他离侯爷距离远些,会不会看得更清楚?

沈明照与贺全义一路沉默着往城内走,路上的军民见了他们,都行礼叫“贺总兵”“沈指挥”。

到了沈明照宅子附近,贺全义停下脚步,说:“明日你出发,我不能送你,今日就送你到这里了。你到了贝海,要……保重。别忘了秋狄还埋在那儿……”

沈明照转身抱拳:“全义,你也保重。”

一夜无梦,林棠睁眼时,正是夏浓推门进来,要叫她起身。

今日是她第一日到兵部上任,十分重要,林棠按习惯练武两刻钟,梳洗穿衣毕,检查了浑身上下无一丝不妥之处,才让人上早饭,准备吃了就去点卯坐衙。

这时林黛玉来了,一进门就抱怨:“姐姐在外面一年多都把我忘了,早饭也不叫我一起吃?”

林棠放下牛乳碗,笑道:“我怕你时间紧,不方便,就没让人叫你。”

林黛玉往林棠对面一坐,和夏浓说:“给我也倒一碗牛乳来,别的就不用上了,左右这些东西姐姐也吃不完。”

林棠边吃饭,边问:“昨儿我就想问你了,偏事多没空,你身边的雪雁春纤都不在里头服侍了?”

林黛玉笑道:“说来雪雁春纤绿歌她们都是和英莲差不多时间上学的,英莲都做了一年多九品女史,雪雁春纤总不能一直做那些伺候我穿衣梳头的活儿。年前我就问了她们的意思,倒都愿意学医,只有绿歌不愿意。她们每常跟着我也是天天在医院,耳濡目染之下学了不少,今年三月女医院再招学徒,我把她们都送去了,能学成什么样看造化罢。”

林棠问:“那你现在使的几个人怎么样,顺手合心吗?”

林黛玉笑道:“都是咱们亲自挑的人,能差到哪儿去?正好儿紫鹃也是我的人了,我打算再看她一个月,若好就选进来,照旧服侍我,若绿歌愿意,就能把她也放出去办事了。”

林棠便想了一遍她身边的几个人,夏浓朱琴是一开始就跟着她的,到现在也有五六年了,真正是她一时离不开的。扶月是谢家老太太送给她,服侍她梳头打扮的人,现下她一年倒有三百天梳男子发髻戴一根钗就完了,用不上她,不过她倒是个安静稳重性子,也肯上进,常在屋里不是读书,就是做针线。

底下还有七八个小的,现都是十三四五岁,只是她没空亲自调理人,都交给夏浓朱琴了。若要再提人上来,她还须得亲自看准了方好。

她舍不得把薛宝钗留在西北,可若一切顺利,薛宝钗这两年还是得过去。不然倒把新疆的棉花隔着几千里远运回京里纺织?那也太耗费人力物力。

薛宝钗若去,也不可能让她光杆司令一个人过去,必要配上两三个帮手。家里的人够使,也不必外头招了。

林棠思索着身边人的去处,又不免暗骂自己竟是个傻子,只想到京中是她根基所在,怎么忘了西北产棉江南产丝,这两处才最适合开办国营纺织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