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花厅里鸦雀无声, 针落可闻,萧晏端坐着,用帕子擦了一下嘴唇, 大概是碰到了伤口,剑眉皱起来, 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萧如乐在旁边探头探脑,忧心忡忡道:“哥哥, 你没事吧?没事吧?疼不疼呀?”

她说着又凑过去, 道:“阿央给你呼呼啊。”

萧晏急忙往后一仰头,食指点着她的额头, 不让她靠近, 嫌弃道:“你离我远点儿。”

萧如乐老实哦了一声,失落地垂下头:“那好吧。”

黎枝枝站在一旁看着, 刚刚那一摔, 她倒是没怎么样, 只不过额头被撞痛了而已,鼓起一个小包,倒是太子殿下的下嘴唇被磕了,破了一块皮,上面血色隐约, 看起来倒有些别样的……

黎枝枝多看了几眼, 正好萧晏望过来,她轻咳一声,道:“殿下没事吧?”

萧晏扯了扯唇角,要笑不笑地道:“运气还算好, 没被撞飞二里地去, 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

黎枝枝:……

这刻薄劲儿真是, 看来哪怕是磕破了嘴,也丝毫不影响太子殿下的发挥呢。

这次是黎枝枝理亏,遂老老实实地道:“是我的错,太子殿下大人大量,饶我这一回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萧晏瞥她一眼,眉头微挑,道:“诚意呢?”

恰好有婢女了捧了药来,黎枝枝连忙接过,笑道:“我来给殿下上药,将功折罪吧?”

萧晏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等着黎枝枝过来服侍上药。

那盒子里盛的是药膏,其色泽微白,像是半透明的油脂,黎枝枝用干净的银制小勺挑了一点,轻轻敷在萧晏唇角的伤口处,大概是有些疼,他轻轻嘶了一声,黎枝枝下意识轻轻吹气。

轻缓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想起山岚间的晨雾,温柔无比,萧晏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旁边的萧如乐眨了眨眼,控诉道:“哥哥,你不让我呼呼,却让枝枝姐姐呼呼,你偏心!”

黎枝枝这才反应过来,轻轻啊了一声,道:“是我逾矩了。”

萧晏看向自家妹妹,冷冷道:“她是在上药,什么呼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偏心了?”

萧如乐伸出两只手,指着自己的眼睛,理直气壮地道:“阿央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哼!”

萧晏语气淡淡道:“那是你瞎了。”

萧如乐瘪了瘪嘴,转向黎枝枝委屈地告状:“哥哥骂我。”

黎枝枝把药盒交给下人,摸了摸她的头,道:“没有的事,咱们阿央眼睛好着呢。”

她好哄得很,没一会儿又开心起来了,黎枝枝又看了萧晏一眼,他伤口处涂了药膏,想来是不自在得很,不时用嘴去抿一下,把药膏抿得十分均匀,薄唇泛起些水意,看起来竟显出几分艳色来了。

正在这时,一行人从外面进来了,打头正是长公主,她看见萧晏的情状,愣了一下,关切问道:“小五这是怎么了?”

萧如乐正要热心地解释来龙去脉,却被萧晏更快地说了一句:“没什么,方才不小心被磕到了。”

长公主还在奇怪,怎么个磕法,能把下嘴唇伤成那样,难道是摔个狗啃泥么?

她这么想着,又看向黎枝枝,却发现她额头上多了一个红红的小鼓包,惊讶道:“枝枝,你额上怎么了?”

黎枝枝摸了一下,道:“只是方才撞了一下,不要紧的。”

长公主连忙让下人去煮一个鸡蛋来,看了看萧晏,又看了看黎枝枝,这也太巧了,一个磕嘴唇,一个撞脑门,不过他们既然没有坦白,长公主也就没多追究,只笑着对黎枝枝道:“说起来,我今儿一早想起一件事来,黔山猎场过一阵子就开了,我想去打猎,枝枝要不要同去?”

“打猎?”黎枝枝有些惊讶,道:“可是我不会。”

长公主失笑道:“只是带你去玩,打猎这种辛苦活儿自然有别的人干。”

闻言,黎枝枝自然应承下来,长公主又道:“你若是有要好的朋友,也可以叫上,一道去玩,比如裴家那个小孩儿。”

黎枝枝没想到长公主会说起裴言川,怔了一下,才答应道:“好。”

尽管她和裴言川并不算太熟悉,但是既然是长公主的要求,她自然会想方设法办到。

一旁的萧晏将两人的交谈收入耳中,片刻后,他面上带出几分笑意,故意道:“姑姑去打猎,不带上侄儿么?”

“你也想打猎?”长公主讶然不已,上下打量他一番,道:“我倒是想带,只是你这腿……”

萧晏从容自如道:“我也只是去玩玩,打猎这种辛苦事,就交给徐听风好了。”

长公主:……

贴身侍卫徐听风:……

……

清早时分,黎府。

黎行知要上马车的时候,黎素晚叫住他,有些踌躇问道:“哥哥,你今天要去公主府吗?”

黎行知愣了一下,道:“是,爹和娘昨天晚上不是说过了?让我去把枝枝接回来。”

黎素晚轻咬下唇,道:“那……万一她不肯回来呢?”

黎行知想了想,道:“不会吧?公主府虽然好,可黎府才是咱们家,她总不会一直住那里的,我多劝一劝她,想来她会答应的。”

黎素晚巴不得黎枝枝再也别回来,闻言便有些着急,道:“可她昨天不是都拒绝娘亲了?还说她更喜欢公主府,哥哥今天去能有什么用呢?无非也是碰一鼻子灰罢了。”

黎行知道:“总要试一试。”

黎素晚万分不愿意,负气道:“你非要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上赶着——”

“晚儿!”黎行知的声音微微沉了些,盯着她,道:“其实你心里很不想让枝枝回来对不对?”

黎素晚被戳破了心思,顿时一惊,慌张道:“我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是想说什么?”

见他质问,黎素晚不禁有些六神无主,支吾道:“我、我只是觉得……她对娘亲太不恭敬了,你没听见娘亲昨天说的话么?黎枝枝还派人把她赶出来,说公主府如何如何好,我、我有些气不过……”

黎行知沉默片刻,道:“正是因为你和娘亲从前那么对她,她才不愿意回来。”

黎素晚吃惊地微微瞠目,黎行知继续道:“枝枝她是个人,又不是木头,哪里待她好,她自然就往哪里去,如今她不肯回来,你们不是该反思自己吗?”

说完,他没再多言,径自上了马车,车夫吆喝一声,驾着马车逐渐远去,只留下黎素晚一个人站在原地,她低着头,看着地面,攥紧双手,掌心被掐出深深的指印来。

这就是她的哥哥,她叫了十几年的哥哥……

他的眼里只有黎枝枝那个贱人,再没有她了,整个黎府上下,所有人都在盼着黎枝枝回来,没有一个人在乎她黎素晚,如今她彻彻底底陷入了孤立无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