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病秧子(完)(第2/3页)

陈幺烧糊涂了:“嗯?”

他哼哼唧唧,“你说啥?”

系统看着他,声音低低的:“没什么。”

陈幺哦了声,天道无情但慈悲,他就是把王妄练成了傀儡,还是可以再逆练回来的,不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他不是天妖,说难听点,他就是个杂种,他身体那么弱,动用一次妖力就是极限,再用就要赔上自己命了,他说他的家不在这里,可他在这里也待了二十年:“齐哥。”

“我还想再看看他。”

“我想跟他说对不起。”

“凉州那一次、把他炼成傀儡这一次,我想跟他说声对不起,你看他那么喜欢我,我没一次选信他的……是我让他死的。”

“他小时候真的好讨人烦啊,我不喜欢他,我有点烦他,一个小屁孩,话和心眼怎么那么多,还傻傻的,他还叫我媳妇,真的烦人。”

陈幺半躺着,胸膛起伏接近于无,二十年,他有些错乱:“我不是人啊,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分不清、我感觉不到。”

要是真的能分得很开,他也就不会难受了,他这时候、烧糊涂的时候,真的以为他是五幺,杀了最爱他,也是他最爱的人的陈五幺,他难过得厉害,“他是不是到死……都觉得我不喜欢他。”

“是不是觉得我一点都不爱他。”

“我也这么觉得的,可我好痛、我才知道他说我不会痛、真好是什么意思……我、我,我才知道,他那时候,那么疼啊。”

“蠢货。”

“……真蠢。”

陈幺的脸已经通红了,他去看王妄:“王妄……阿妄,小妄。”

“抱我。”

“抱我一下……”

“我想……”

“……我好想你。”

傀儡没有心,傀儡不知道疼,傀儡静静地看着陈幺朝他伸手,直到他无力地垂下,青年还有张无比美丽的脸,只是多了些许脏污。

他的手臂苍白泛青、指尖纤白细瘦。

破庙里偶有风声。

王妄和一具尸体待了十年,他看着那具尸体腐烂、生蛆、化为白骨,他看着、就只是看着,傀儡没有心,不知道什么是情爱。

陈幺死后的第一百个年头,王妄终于醒了过来,山神庙遍结蛛网、早就没有人烟,灰尘都落了好厚。

王妄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自己的名字,他决定先离开这,就在他要离开之际,他看到了一具白骨。

那白骨很漂亮,每一寸骨头都泛着苍青的玉色,他脑子里忽然跳出来一个想法,然后就再也挥之不去。

这具白骨生前的主人应该很漂亮。

王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反正他就是这么觉得,他要走,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不舍,那具白骨好像是在朝他伸手。

他犹豫了下,探出指尖碰了碰:“我们是不是认识?”

“我不记得了。”

陈幺的逆练不出意外的出了问题,王妄没有变成傻子,但他遗忘了所有。

王妄确实想不起来了,他抓起陈幺衣服,把骨头收拾成一个小包背上了:“你也是人吧,这里好像都是妖,我们走吧。”

他想,至少可以把它带回有人的地方安葬。

王妄出山的时候已经是一百年后,他背着一具白骨漫无目的的游荡,过去了百年,早就物是人非,大临解决了外患没解决内忧,在六十年前就改朝换代了。

昔日的大临就剩下一座皇城。

王妄没想到早就应该破败的大临皇城还有相师留下的手段,他走了进去,这里好像是与世隔绝,殿前的牌匾还清晰着——福寿殿。

这应该是前朝辰帝的居所。

辰帝病弱,足不出宫,最后也毫不意外地病逝了。

福寿殿早就没人了,就一个老仆还在做扫洒,他老了,眼睛不好使了,耳朵也聋了,他其实还有点老年痴呆。

辰帝没死,辰帝就是失踪了。

长生一直在这里等辰帝,他终于等到了,他颤巍巍地跪下,头发花白,身姿佝偻:“……恭迎殿下,殿下万安。”

辰帝的奴才?

前朝余孽?

王妄上前,想多问一些,那老仆却已然没了声息:“……”他很老了,太老了,一百三十多岁的高龄了,他没再看那老仆,而是径直走了进去。

他总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寝殿,书房……还有个偏殿储存着许多旧物,可能是有相师的阵法在,这里并无太多陈旧之意,王妄拿起来一个鹿皮小靴仔细端详,好熟悉。

真的好熟悉。

可能是因为阵法里闯进了生人,原来精致的鹿皮小靴在王妄掌心瞬间化为飞灰,王妄试图挽留它,但并没有成功,不只是鹿皮小靴,这一殿的旧物都一一在他面前湮灭。

他伸手去抓,只在掌心下留下了一抹灰。

王妄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好像什么他宝贝了很久的东西不见了,他沿着殿里走了一圈,最后看向了书房,福寿殿被阵法保护的就这三个地方,寝殿、储存旧物的偏殿,还有就是书房。

书房里堆着许多书,它们见不得光,就算王妄动作很快了,它们还是在消失,它们还在的意义就好像是等着一个人回来。

王妄不死心的书房里乱翻,最后在书桌的暗格里发现了一沓小像,里面是个男孩的小像,蹲床角的、背书的,接连十一年,孩童、少年、青年。

栩栩如生,幽默趣然。

如果那处偏殿记得是一个人前半生,那这些小像就是另一个人的前半生。

从孩提到少年再到青年。

王妄抓着这些小像,忽然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悲痛,这是他、这是他,这是有人画的他,他想把这些小像留下,但就像他挽留那鹿皮小靴一样,他掌心只是多了一道黑灰。

他抓不住,他留不下来。

王妄在原地站了良久,他很不想去那寝殿,又很想去……他最后还是迈了进去。

……

王妄听了一万零一声孤不悔。

……

王妄其实是听了一万零一声孤悔了,他说着不悔其实是悔了,年轻的天子跪地疯癫,瓷白的脸、眉心鲜红的朱砂,那张圣洁似仙的脸庞发丝尽散,最后带着傀儡离去:“陈幺、陈幺。”

他声嘶力竭,“你去哪?别走、别走啊。”

他是谁?

他背后白骨是谁?

王妄终于知道了,堪比天人的相师这会连走路都踉跄:“你好容易才能……”他抓不到、他碰不到,“才能活下去的。”

他抱头痛哭,面目狰狞,“啊啊、啊啊啊!”

“别啊。”

“不要,我不!”

一切都串连了起来。

百年前,陈幺悔了。

百年前,陈幺带他走了。

百年前,陈幺成功了。

百年前,陈幺死在了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