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3页)

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你怎么样,那个小男孩就被旁边的家长一把抱走了。

走出几步远,那个家长着急地骂道:“你怎么能让他拉你的手?他是个孤儿,要是身上有病怎么办?你不嫌脏啊?”

那时,他站在原地,掌心因为蹭到地上地石子,火辣辣的疼。

看着那个小男孩被家长摸摸脑袋,骂完又抱在怀里哄,他才意识到,原来,不管他每天洗多少次手,衣服穿得多干净,只是肢体接触,别人依然会嫌他脏。

肩膀被人蹭了蹭,接着,耳边是贺闻溪的声音:“你明天是不是要去看望骆婆婆?”

像是担心被别人听见,他声音很小,还带着气音。

痒意自耳边蔓延,裴厉滞了片刻,嗓音略微干涩,回答:“要去。”

“那我跟你一起,上次走的时候,我答应骆婆婆要再去玩儿!”

周六上午,贺闻溪比往常都起得早,他套了件白色外套,急急忙忙地冲下了楼,见裴厉正站在门口,一边听英语听力一边等他,脚步才慢下来。

刚换上他才到的限量版球鞋,贺闻溪就被裴厉摸了额头。

“还有点低烧。”

贺闻溪心想,就是因为还在烧,才要跟你一起啊,他随口道:“出去走动走动,再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说不定烧就退下去了。”

裴厉没有再说什么,贺闻溪跟上去,回忆去长辈家拜访的礼仪:“要给骆婆婆买点什么营养品吗?”

裴厉脚步放得比平时慢:“在网上买的,早上已经送到了。”

“那是你买的,我不用再买点什么?”

“你是跟我过去的,不用再买,多了她也吃不完。”

黑色宾利照例只能停在巷口,路边繁茂的榕树如同伞盖一般,只在缝隙间漏下几缕阳光。这一次是白天,贺闻溪看见一面墙上嵌着一块铁牌,上面写着“榕里巷”,名字很有旧城的韵味。

沿路走过去,两边的房子都不是矮楼,而是一层或两层带着前院的老房子,有三角梅和月季从墙头探出来,为视野增添了几缕亮色。

这次进院子时,贺闻溪特意往骆婆婆卧室旁边那间空房看了看,房间在院子的北边,一扇门带一个窗户,窗台下摆着一排花盆,叶片都长得繁盛。

贺闻溪不由想到,不知道裴厉偶尔在那里留宿时,早上起来会不会给花浇浇水。

听见动静,骆婆婆从厨房里迎了出来,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子绾成一个髻,干净整洁,精神看着比上次好了很多,笑着招呼:“来了就进去等着,菜马上就好了!”

又指着院子里的两把椅子,让两个人坐下休息。

贺闻溪正想说我们来帮你,就见骆婆婆转身走了,还留下一句:“谁都不准来帮忙,不然下次我就不给你们开门了!”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除了几盆花外,还种了一株葡萄藤,叶子鲜绿,葡萄架下砌着一个洗手池。

见贺闻溪眼睛一直朝厨房望,坐的显然不安心,裴厉看向窗台下的花,提议:“去给花浇浇水?”

贺闻溪立刻起身:“好,走走走!”

反正有事情做就行,没道理年纪这么大的长辈在厨房忙活,他一个小辈什么都不做。

裴厉找到铁皮桶,在洗手池旁的水龙头下接满了一桶水,拎到花盆边,递了个破了口的碗给贺闻溪:“浇吧。”

贺闻溪认认真真地浇完水,正好菜也上桌了。

骆婆婆笑得开心,一直让裴厉给贺闻溪夹菜,还夸道:“花都帮我浇了,又省了我不少事,小溪真是勤快又懂事!”

贺闻溪难得被夸的不好意思。

主要是,本来就没几盆花,水是裴厉帮他接好的,桶还是裴厉帮他提过去的。

等裴厉将碗筷端去厨房,贺闻溪正想起身跟过去帮忙洗碗,却被骆婆婆招呼着,一起去了卧室里。

“来,婆婆跟你说个秘密,咱们不让小裴听见。”

贺闻溪笑起来,端着小马扎坐到床边,配合着老人家小声道:“好,我们悄悄说,不告诉他!”

拉开表面已经脱了漆的抽屉,骆婆婆从里面端出一个铁盒,絮絮道:“不知道小裴跟你说过我的事没?”

贺闻溪点头:“提到过两句,说您的儿子几年前去了外地,一直没回来。”

“是这样没错。我丈夫好赌,幸好去得早,没想到儿子也跟他爹一样,好的不学,也在外面沾了赌瘾,常常见不到人。

有一次,大半年没见的人,突然回来找我拿钱,我当时心里厌倦,就把钱都给了他,告诉他没钱了,他以后也别再回来了,我就当没他这个儿子,他也没我这么母亲。”

贺闻溪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因由。

“这件事知道的人少,邻居问起,我都说他去外地打工了,远,难得回来一趟。我性子硬,不想让那些邻居在背后怜悯我,说这个人啊,年轻时丈夫赌,年老了儿子赌,多惨。”

骆婆婆从铁盒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存折,枯糙的手珍惜地摸了摸上面烫金的字,话里带了点笑,“没想到有一天,我这张存折里,开始有人往里面汇款了,少的时候一百两百,多的时候有一千两千。”

“汇钱的人是——”

贺闻溪在小马扎上缓缓坐直,眼前出现了那张从校服口袋里掉出来的转账回执单。

“没错,就是小裴。”骆婆婆笑起来,温声道,“你猜我是怎么发现的?是有一次,我在念叨,不知道谁又往我账户里汇钱了,小裴就说,说不定是您儿子。”

贺闻溪朝厨房的方向看过去,想,裴厉确实是这样的性子。

“我儿子无音无信这么些年,说不定已经被抓进了牢里,或者死在了什么地方,怎么可能给我打钱过来?但小裴不知道这些,他大概是听说了什么,想让我有个念想,或者有点安慰。”

贺闻溪不解:“那您为什么不告诉他?”

骆婆婆眼角的皱纹很深,语速缓慢地回答:“我想着,好歹,也要让小裴有个能来的地方。你看,其实他只是偶尔来吃一顿饭,来睡上一觉,都不是多大的事,他却把这当做了天大的恩情,不尽力还上一点,心里就过不去。

要是我让他不要再往里面打钱,他以后就不好意思来我这里了,就算只是吃顿饭,睡个觉。”

有个能去的地方。

贺闻溪低下头,看着薄薄的红色存折,心情没什么预兆地变得低落,像覆着一层雨前的云,他轻声道:“所以您没有告诉裴厉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有拆穿他。”

“对。这张存折里面的钱,我一分都没动过。只想着,小裴以后要是遇见困难了,就把这些钱给他应急。要是要去上大学了,我就再往里面添点钱,凑个整,给他拿去上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