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人质”

程叙言收到天子密信, 令他彻查此事。

而随同密信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块令牌,密令上言明,此令牌能够调动两千兵马。这便是涉兵权了。

程叙言摩挲着令牌, 一般调兵马的信物称为虎符, 多为铜制品,而随着能够调动的兵马愈多,虎符也由黄金所造,动可调几十万兵马。

程叙言手中这块令牌乃是铁制, 属特例。一旦程叙言钦差职卸, 这块令牌便成为废铁。

但饶是如此,程叙言这个钦差的权限也颇大了。嘉州府凡犯事官员,敢有违抗者,程叙言可先斩后奏。

少顷, 程叙言将令牌收捡好,“阿明。”

外间的时明立刻进入内室:“叙言哥, 有什么要我做的?”

程叙言问:“岳父那边可有回信?”

时明摇头。

从古至今, 交通多有不便, 寻常信件送达少不得个把月, 程叙言选择飞鸽传信。

一只品相极好的鸽子, 一日极限也就飞行四个时辰。传递回信得数日功夫。

程叙言不知为何,自收到天子的密令和令牌后, 他心里总有种若有若无的不安。

程叙言脑海中总闪过程偃和卓颜的身影,很是放心不下。愈看重愈在意愈担忧。

最后程叙言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暂时按兵不动,跟嘉州府官员周旋。

次日黄昏时候, 一只鸽子落在窗沿, 时明立刻过去取下信件。

鸽子拍拍翅膀, 落在桌案上吃着豆物,下一刻被一声短促异响惊动。

程叙言靠在椅背,额头浸出大片细汗,嘉州府直属郡的参政居然是太子人手。

时明惴惴:“叙言哥?”

屋内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得呼吸声。

忽然翅膀拍打的声音再度传来,程叙言和时明寻声看过去。又是一只鸽子。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又一飞鸽落在窗沿,时明有些疑惑,但还是取下信件。

程叙言飞快阅完,神色凝重。时明犹豫道:“叙言哥,怎么了?”

这封信件是徐霁送来的,朝堂上出事了。

程叙言联系事情前后,便能猜个大概。太子怕嘉州事发,所以提前将大皇子拖下水。往后轮到太子时,天子已经有了缓冲,不会太过愤怒。

程叙言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子若知“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的道理该多好。

程叙言在屋内来回踱步,心里压着一块巨石。

“黛黛……”

程叙言在卓案后坐下,单手抵着额,挣扎不已。

当初他离京前,皇后命人将卓颜接走,彼时程叙言想着卓颜在宫中,一来卓颜免去跟程偃朝夕相对的尴尬,二来天子哪怕看在他在外奔波的份上,也应该会善待卓颜几分。

可如今他处理嘉州府水患之事,事关太子。卓颜却身处后宫,皇后是太子生母……

圣上啊圣上,您可真是将臣置于两难。

唯一让程叙言庆幸的是,卓楠星已经赶往上京。

夏日天盛,白云悠悠,又是天朗气清。

“你真是糊涂!”皇后气得不轻,神色因愤怒而扭曲,哪还有面对天子时的温柔从容。

芳兰抚着皇后的心口,小声劝。

整个内殿寂静无声,便衬得皇后的喘声更为明显。

太子眸光动了动,低声道:“儿臣只想自保。”

此话一出,刚刚平复些许的皇后再度暴怒,一把砸了手边茶盏:“好一个自保。”

“你现在是连母后都信不过了?”皇后发间早生银发,岁月带走她的柔和,颧骨高高衬得尖刻,她分明是极为生气,可眼中却闪过晶莹。

芳兰看

了一眼外殿方向,压低声音:“殿下,前儿日子圣上摆驾中宫,还留宿了。”

这便是天子心软了,否则哪里会留宿。皇后娘娘对太子殿下掏心掏肺,却听得太子一句凉凉的“只求自保”,那不是暗指无人帮助太子,太子只能自救吗?

真叫皇后娘娘好生心寒。

太子抿了抿唇,不语。

太子已过不惑之年,自天子登基后不多时便立太子,如今细细算来,太子已经做了二十多年太子。

二十多年的太子……

太子阖上眼,纵观历史,太子在位愈久,最后登上大位的几率就愈小。更别说他底下一堆弟弟留在上京,至今未封王。

太子如何不急,焉能不惧。

他事事谨慎,不敢越矩一步,窝囊几十载,他也快到极限了。

母子俩僵持,良久,太子开口服软:“是儿子不是,母后莫跟儿子一般见识。”

芳兰轻轻拍拍皇后的手,皇后呼出一口气,也软和语气,“之后你莫再出手。”顿了顿,皇后提点道:“母后与嘉郡主有几分交情,如今她随夫赴任,母后自会好好照顾她的女儿。”

太子抬眸,皇后紧紧盯着他。

太子应声。

芳兰笑道:“太子殿下既然来了,正巧近晌午,殿下留在中宫陪娘娘用顿午膳罢。”她声音中带上恳求。

皇后板着脸不语,但身侧的手却攥紧手帕。

太子恭顺应是。

一顿午膳过去,这对母子和好如初。

芳兰扶着皇后,再也看不见太子身影,她才轻声道:“娘娘这般疼爱殿下,何苦摆冷脸。”

皇后摇了摇头,叹道:“民间老话有理,儿大不由娘。”

芳兰适时止住话题,委婉道:“娘娘,卓宜人那边……”

“好生伺候着。”皇后冷声道。

之前天子借她之名将卓颜接入宫中小住,实因情况特殊。

卓父一家外地赴任,程家又只有一位公爹,卓颜在婆家尴尬,娘家无人回卓府住便不合常理。想来想去只有接进宫中为好。

倒是合了皇后的意,现成的人质。

住所里,江平德把着鼻烟壶,却许久未使用。海福进得门来,小心道:“干爹因何事如此烦心。”

江平德看他一眼。

海福行至江平德身前,跪下给他捶腿,斟酌道:“可是卓宜人一事?”

江平德将山水鸟绘的鼻烟壶扔在小几上,发出清脆响声:“咱家原想着卖程大人一个好。”

天子年迈,如今又迷上丹药,未来总说不个好。而下一任帝王人选却不明朗,私下里天子对太子越来越不满。

江平德总得给自己想后路,他不敢参与皇子之间的事,便想着结交一二官员。朝中大官瞧不上江平德,江平德也不敢跟大官来往,否则一顶秽乱朝堂的罪名扣下来,他难逃一死。

他留意年轻的官员,一直都没合心意的,直到程叙言出现。那名年轻人谨慎又知进退,是个好苗子。

太子不出这昏招,嘉州府的事平和度过,对各方都好,皆大欢喜。偏偏太子将事情推向极端,如今累的他也难做人。

若是程叙言真的在嘉州府弄出什么大动静,届时激怒皇后和太子,卓颜的安危就悬了。卓颜母子一旦有甚,程叙言恐怕连他也得恨上。